红楼怀古诗谜新解

作者:黄渊城

《红楼梦》第五十一回薛宝琴以十首怀古诗作谜面,请宝玉和姐妹们猜十件俗物,“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红楼梦》问世几百年来,红学家和一般的读者都在探索这些怀古诗谜的谜底,但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本文旨在对这些怀古诗谜作出新的译解。

第一首《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谜底:龛。有人猜是走马灯之用战舰水操者,有人猜是法船,有人猜是蚊子灯,都未能说透谜面。

龛是供奉神像或祖宗牌位的小阁子。“赤壁”二句:龛看似红色的墙壁沉埋了下去,“水不流”暗隐“合龙”,而此二字构成“龛”字;龛由工匠将墙壁或壁状物中间凹陷下去一块而制成,四周高,中间低,形似空舟,边上贴有红色的对联,中间亦贴着一满块红纸,载写着被供奉神佛或已逝先辈的姓名。“喧阗”二句:描绘人们在从事供奉活动时的喧闹悲戚气氛,以及龛在人们从事供奉活动时的象征性作用。

第二首《交趾怀古》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谜底:铎,即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或有战事时用的大铃。“铜铸”句:铎系金属制品,古人通过摇振它来宣布法纪王纲。“声传”句:是说法纪王纲的传达范围之广。“马援”二句:马援的战功当然大,但是笛曲还不厌其烦地歌颂张子房的运筹之功。此二句暗蓄铎既用于有战事时,又用于宣布政教法令时。有人猜此谜为喇叭,不确切。

第三首《钟山怀古》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谜底:耍的猴儿。有人猜是肉,有人猜是不倒翁,有人猜是木偶戏中的木偶,有人猜是耍猴儿。这些谜底要么与“名利”无关,要么无需“被诏出凡尘”,要么非俗物。

《红楼梦》第五十回,史湘云编了一首《点绛唇》:“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让众人猜一俗物,众人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戏人的,惟宝玉猜是耍的猴儿,得到湘云肯定。对照起来,薛宝琴的《钟山怀古》诗的一、二句与湘云的《点绛唇》极似,而且,“牵连”二句是双关语句,一谓耍的猴儿难以休绝红尘名利的牵连;一是将《点绛唇》的“后事终难继”和“真何趣”明朗化。“后事终难继”不好理解,湘云释曰:“哪一个耍的猴子不是剁了尾巴去的?”众人因笑《点绛唇》编得“刁钻古怪”,这就为《钟山怀古》诗作了铺垫。《钟山怀古》将“后事终难继”化为“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句使“真何趣”明朗化,隐含耍的猴儿可供人娱乐、惹人发笑。

第四首《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谜底:信。人们猜是兔,马桶,纳宝瓶,打狗棒,原因在于没有注意到“壮士”在此谜中的关键作用。

“壮士”当然指(韩)信,“受胯下之辱”、“封齐王”、“一饭之恩”都是他所亲历。具体地说,“壮士”句:韩信受胯下之辱,暗蓄“信”字遭“恶犬”侵吞而变为“伏”字。“三齐”句:韩信受刘邦的齐王之封,隐含“位”字由“信”中之“言”字变为“立”字而来,且具立言(写信)之意;“盖棺”指韩信之死,这里暗示缄信。“寄言”二句:暗隐写信、缄信、寄信的目的在于给世人读。在这里,“信”字转换为“俗”字,设谜者又将“俗”中之“谷”字引申为“一饭之恩”,把世人拆信而读喻为信“死”(缄人信封)后仍知晓那一饭之恩。

第五首《广陵怀古》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出纷纷口舌多。

谜底:牙龈。有人猜是柳絮,有人猜是箫,有人猜是牙签,非是。“蝉噪”句:牙齿长在牙龈上,因上下磕碰、气流出入而生发出杂乱的声音,“鸦”谐“牙”;“转眼过”意即“龈”字变为“眼”字,以“龈”中之“齿”字为“眼”中之“目”字所替代来暗示掉牙,且掉牙就意味着在牙龈上留有小眼儿,故云“转眼过”。“隋堤”句:设问掉牙后牙龈的景况,“隋”同“随”。“只缘”二句:生动而逼真地回答了以上设问。其中,“占得风流号”暗示牙龈处于口腔气流出入的位置,因而经常与嘴巴和舌头打交道。

第六首《桃叶渡怀古》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谜底:眼睛。有人猜是门神,有人猜是团扇,有人猜是镜子,显误。有人猜是油灯或纱灯,但是油灯、纱灯上不一定有“衰草闲花”和“桃枝桃叶”,故谬。

“衰草”句:“衰草闲花”暗指睫毛,“花”谐“发”;“浅池”暗指眼珠、瞳孔,倒映着睫毛。“桃枝”句:“桃枝”暗指眉毛,“桃叶”暗指眼睑,眉毛与眼睑永远不会相交,故云“总分离”。古人常言“桃花似笑”、“人面桃花”,《红楼梦》中亦有“面如桃瓣”、“靥笑春桃”句,故以桃枝喻眉毛、以桃叶喻眼睑是有根据的、贴切的。“六朝”句:暗隐眼睛在头部的位置。“小照”句:人的面部象画像空悬着,而眼睛似题刻于其上。

第七首《青冢怀古》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谜底:头发。有人猜是枇杷,显误。有人猜是墨斗,即木工用来打直线的工具,但“愁”和“汉家制度”等均无着落,故谬。

“黑水”句:“黑水”暗示头发。《红楼梦》第三回就用了“黑亮如漆”形容宝玉的发辫。“咽不流”暗指古人把头发盘绕起来打成髻。“冰弦”句:古人用簪来绾住头发,又用簪来挑动头发以解头痒之忧。“汉家”二句:汉族的风俗实在令人悲叹,那些不肖子孙应该感到愧对祖宗。“惭”:对……感到惭愧;“羞”同“馐”:美味的食品,这里指供奉祖宗的祭品。在古代汉人看来,毛发系父母所赐,不敢有毁,故蓄长发是汉民族绵延千古的风俗。后来清兵入关,强迫汉人剃头,不剃头则砍头,打破了汉民族的风俗习惯。谜面的“汉家”二句鞭笞了那些不抗清、降清的不肖子孙(樗栎)。

第八首《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谜底:蜡烛。有人猜是杨妃冠子白芍药,误。有人猜是肥皂、香皂,但“寂寞”、“汗光”对不上号,不足为凭。

古人素以蜡烛烘托人的寂寞、孤独,杜牧《秋夕》诗就有“银烛秋光冷画屏”句。故谜面有“寂寞脂痕”之说。蜡烛燃烧时,熔化的蜡脂如汗珠,在烛照下发光,故称“汗光”。“温柔”句写蜡烛的燃烧过程。“只因”二句:蜡烛燃尽后,残脂(像人留下的精液——“风流迹”)粘于放置蜡烛的地方(“衣衾”)之上,短时间内仍留有香味。

第九首《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谜底:胭脂。此谜众解纷纭,如猜是帐须、竹帘、红天灯、鞋拔、拨棒、鞭炮、灯笼、骰子,均未能令人信服。

“小红”句:胭脂乃一种红色颜料,化妆用品,质轻。“私掖”句:巧妙地暗示“胭脂”的“撮成”方式:“胭”和“脂”二字分别由“月”旁加“因”字和“旨”字组成,合而为“胭脂”,而“月”惟夜晚(小偷出动之时)方现,故为“私掖偷携”所暗射之物。第三、四句:暗示妇女使用胭脂的方法,以及胭脂涂抹在脸上与人难以分舍的情形。

第十首《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谜底:月亮。此谜有人猜是纨扇,有人猜是团扇,有人猜是扇子,其它谜文似可附会,但必使“个中”一句陷于勉强,因为扇子不一定被人拾得、不一定画有婵娟,更不用说猜扇类为谜底是否符合原著精神了。

谜面首句出自《牡丹亭》,全诗为:“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可见,此谜与“蟾宫”(月亮)有关。《红楼梦》第四十八、四十九回写香菱跟黛玉学作诗,有三首吟月诗,第二首诗中有“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句,主要用梅烘染月,因而不能使人满意;第三首有“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句,以柳烘染月的形和质,因而得到众人的好评。谜面首句“不在梅边在柳边”就是在上述意义上暗示了月亮的形和质。“个中”句:设谜者将嫦娥说成是谁曾经拾到月亮时在其中画的一位美女。“团圆”二句:描写中秋之月,及其与一年季节更替的关系。“团圆”指团圆之节,即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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