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脂后”说献疑

作者:施己墨
欧阳健先生在《论红学辨伪的思路和实证——答郭树文先生》一文(见《红楼梦学刊》1996年第2辑)中,顺带批评了拙作《〈红楼梦〉语言中的一个谜:“足的”——兼谈庚辰本的真伪问题》(见《学刊》1995年第4辑),说:“作者的考察之细,是令人叹服的,但‘思路’却不一定对头。”按照欧阳先生的思路,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庚辰本中的七个“足的”,几乎都是在抄录过程中被抄者自己发觉后点去的;因此“足的”是抄手的误抄,就像把“每人”和“不拘”误抄成“没人”和“不俱”一样;“足的”之类不过是“语言废料”,既不符合我们一直在讲的语言的规范和优美,更不能驳倒脂本后出说。

欧阳先生关于“足的”一词的这种分析,显然未免过于武断和简单化了。“足的”是否误抄,是否抄者自己点去,是否“语言废料”,其实都是疑问。本文不想再来讨论“足的”问题,而愿意再举出一些例证,向欧阳先生请教。

在此之前,我想先就欧阳先生所谓的“红学辨伪的思路和实证”谈一点看法。他在《红楼新辨》(花城出版社1994年版)中说:“古代小说版本鉴定的经验证明,只有着重从那些既是‘有意的改动’,而又绝无可逆性,亦即只能从这一方向流动,而不能从相反方向流动的异文着眼,就可以判明二者的先后,亦即考定谁以谁为底本的问题。”(页313)在《论红学辨伪的思路和实证》一文中,又说:“我通过大量异文的对勘,证明脂本与程本之间的异文,相当一部分不存在可逆性,其中只有一个是本源的、第一性的,另一个是派生的、第二性的。如绛珠仙草修成女体之后,吃的东西应是程本所说的‘秘情果’,而非脂本所说的‘密青果’之类。结论是:程本不仅优于脂本,而且早于脂本。”

欧阳先生所说的用校勘异文来鉴定版本先后的这一方法,本来是不错的。可惜的是,他由于心中横着一个“程前脂后”的先入之见,结果在运用这一方法时,只找有利于自己的实证,而有意无意地回避不利于自己的实证;而且,他所举的一些实证,如果换个“思路”看,往往与他的结论适得其反。

例如,据欧阳先生的发现,程甲本第一回中的“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甲戌本作:“饥则食密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每水为汤。”己卯本、庚辰本作:“饥则食密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红楼新辨》页25)这两句异文,是被欧阳先生一再作为“程前脂后”的例证的。他说:

如第一回所写的寓言故事:绛珠仙草得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修成女体,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文笔优美,寓意深湛。甲戌本将“秘情果”误抄成“密青果”,将“灌愁水”误抄成“灌愁每水”,却有一条侧批:“饮食之名奇甚”,可见是正文自误而不察。己卯、庚辰二本自作聪明,又把“密”改为“蜜”,“每”字添上三点水,成“海”字。这样一来,“秘情果”成了蜜渍的青果,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旁,居然有了一大片“灌愁海”,岂非大谬?因此,程甲本作“秘情果”、“灌愁水”是正确的,是后出的脂本胡乱改错,而决不可能是曹雪芹先作“蜜青果”、“灌愁海水”,再被程伟元“篡改”成“秘情果”、“灌愁水”的。(同上,页30-31) 欧阳先生的这一段分析,照我们看来,还很有商榷的余地。第一,原文究竟是“秘情果”,还是“蜜(密)青果”,至多只能说是个悬案,并不能证明一定是“秘情果”在先,说不定像“青埂峰”(谐“情根峰”)一样,倒是“蜜青果”更符合作者喜用谐音的习惯呢。第二,欧阳先生说甲戌本把“灌愁水”误抄成“灌愁每水”,实际情况是,确有一种影印本作“每”,而原本(此承冯其庸先生见告)及其他影印本则均作“海”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并非是己卯本等“自作聪明”地给“每”字添上了三点水。更重要的是,包括程甲本在内,各本在“饥餐渴饮”两句之前,都有绛珠草“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的话。也就是说,她不再在“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了。而第5回警幻仙姑曾这样自我介绍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按,各本文字均同)由此可见,欧阳先生断定己卯本等“大谬”,恐怕是言之过早了。

又如,欧阳先生在《红楼新辨》中说:

脂本出后人伪造的最有力的证据,莫过于北静王名字的异文。程甲本第十四回介绍北静王道:“现今北静王世荣,年未弱冠,生得美秀异常。”此句甲戌本作:“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世荣”与“水溶”,笔形绝不相近,不可能是抄录致误。从王爷的身分讲,当命名为“世荣”较妥,“水溶”云云,简直非取名之道。(页33)

接着,欧阳先生根据王伯沆批本有“按 ‘世荣’原本作‘水溶’,实则纯庙第六子永 也,封质庄亲王”等语,断定是获葆贤首先在有正本中改“世荣”为“水溶”,目的是为了赢得“原本”的地位。于是,欧阳先生进而揭露“脂评本的作伪者”之可笑:

处在清末民初的获葆贤,以为只要抬出一位乾隆朝的王爷来指为北静王,就可以让人相信自己的作伪,却从来没有料到民国十六年以后的更大的作伪者,会以脂砚斋的名义,将《红楼梦》成书年代坐实到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而脂评本的作伪者,虽然照抄了有正本的篡改,也未来得及对有关历史作起码的考证!按永 生于乾隆八年(1743),乾隆二十四年十二月出为慎靖郡王允禧后,封贝勒,乾隆三十七年进封质郡王,乾隆五十四年再进亲王,乾隆五十五年薨。而据甲戌本所云《红楼梦》在乾隆十九年已经“抄阅再评”,则《红楼梦》之动笔写作,至少当在乾隆九年之前,其时永 尚未出生或竟在襁褓之中,则怎么可能成为北静王的原型呢?(页34)


如果一切真如欧阳先生所说,那么,这的确不失为脂本作伪的“最有力的证据”。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北静王的名字在第十四回末尾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一段中,一共出现6次,程甲本作“世荣”,甲戌本等钞本则均作“水溶”。究竟哪一个是“本源的、第一性的”,哪一个是“派生的、第二性的”呢?其实,用不着作什么考证,只要看一看程乙本,就真相大白了。程甲本的“现今北静王世荣年未弱冠”一句,程乙本恰恰与各种抄本一样,作“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除非欧阳先生能够断定程乙本也是出于有正本等之后的伪本,否则,人们完全有理由认为,程伟元、高鹗所看到的《红楼梦》底本,原作“水溶”,是他们改作“世荣”的。过了一年,他们也许出于某种考虑,又改回来作“水溶”。如此,则欧阳先生用以证明脂本作伪的“最有力的证据”,岂非落了空?曹雪芹当初给北静王起名“水溶”,很难说有什么隐射,故以后人的索隐来坐实有正本等的作伪,本身就极不可靠。(按,其余5次的“水溶”,程乙本都用“北静王”代替,对于程、高这样改动的原因,这里暂不妄加猜测。)《红楼新辨》中有关“程前脂后”的例证数量非常多,但其中一部分是属于没有“一定的典型意义”的,即无法或甚难判断其有无“可逆性”的,如第一回的“梦中之事,便忘了一半”(程甲)与“梦中之事,便忘了大半”(己卯),“君生日日说恩情”(程甲)与“君在日日说恩情”(己卯)等等。另一部分则如上述两个例子一样,作者的思路和推论都有一厢情愿之嫌,经不起全面客观的检验。倘若要一一对这些例证都加辨析,那恐怕得像欧阳先生一样,写一本书了。本文只想继“足的”之后,为进一步讨论脂抄本和程高本的关系问题提出一些新的例证。这些例证是:

(一)“能着”

一、庚辰本第4回:“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咱们先能着住下……”甲戌本、己卯本、蒙府本,列藏本同(按,只指“能着”二字。下同),舒序本作“着”,有正本作“去寄”,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且”。

二、庚辰本第32回:“还说打的粗,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蒙府本、列藏本、蒙稿本、甲辰本同(蒙府本旁改为“将就”。甲辰本在“能”字下注明“叶音”),己卯本作“能自”(“自”当是“着”之误),有正本作“哝着”,舒序本作“侬着”,程甲本、程乙本作“将就”。

三、庚辰本第37回:“姑娘别嫌粗糙,能着用(按,“用”字原缺,据己卯本补。有正本、蒙府本作“些”)罢。”己卯本、舒序本、梦府本、甲辰本同,有正本、列藏本作“哝着”,梦稿本作“浓着”,程甲本、程乙本作“将就着”。

四、庚辰本第68回:“我劝你能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己卯本、梦稿本、列藏本、甲辰本、程甲本同,有正本、蒙府本作“省着”(按,因上文尤二姐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故误以为是省着些用的意思,而其底本当亦作“能着”),程乙本作“耐着”。

五、庚辰本第75回:“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我着用些。”(按,“我着”当为“能着”之误。因误解而被人把后两句点改成“这是我没有用过的”。)蒙府本、列藏本、甲辰本、程甲本作“能着”,有正本、程乙本作“哝着”,梦稿本作“能用着些”(按,已被勾为“能着用些”)。

按,“能着”、“哝着”、“浓着”、“侬着”、“着”等,只是同一口语词汇的不同写法(《金瓶梅》中写作“脓着”),意思是将就、凑合。程甲本、程乙本等虽然在有的地方改成“且”或“将就”等,但也仍保留着“能着”或“哝着”。综合地看各本异文的情况,可以推测,并非抄本篡改了程本,而是程本改了其所从出的底本。

(二)揪

庚辰本第6回:“那些人听了,都不揪,半日方说道……”甲戌本、己卯本、蒙府本、梦稿本同,舒序本作“瞅睬”,有正本作“揪睬”,甲辰本、程甲本作“他”,程乙本作“理他”。
按,“揪”、“揪睬”、“瞅睬”,也只是写法不同,意思是理睬。此词在明清小说中习见,《金瓶梅》等写作“睬”、“采”等。显然,是程本改动了底本。

(三)复身

一、庚辰本第6回:“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阿凤指示(按,末句除己卯本、梦稿本同庚辰本外,其余各本均作“听何指示”)。”甲戌本、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梦稿本、有正本同,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转回来”。

二、庚辰本第14回:(水溶)“遂回头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毕,复身又来谢恩。”甲戌本、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梦稿本、有正本、列藏本、甲辰本同,程甲本、程乙本作“复亲身”。

按,“复身”,义同转身、回身,明清小说中习见。如《警世通言》第24卷:“玉姐见话不投机,复身向楼上便走。”《儒林外史》第51回:“徘徊了一回,复身上船来安歇。”程本的改动在第二例中尤其明显。原文指贾赦等在长府官主祭代奠时,在一旁还礼,祭毕后便回身向北静王水溶谢恩。程本不明“复身”之意,改作“复亲身”,强调“亲身”,仿佛贾赦等谢恩,本来也可如北静王叫人代奠那样,使人代为谢恩,此显然不合当时情景。(上述第6回之异文,《红楼新辨》中亦曾列出,认为“‘阿凤’是批书人的油滑口吻,后出可不证自明”。“阿凤”是否后出,可以讨论,但这并不影响此处对“复身”一词所作的分析。)

(四)越性

一、庚辰本第15回:“你要在这里旷(按,此处音义同‘逛’),少不得越性辛苦一日罢了,明儿可是定要走的了。”甲戌本、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同(蒙府本旁添写一“索”字),有正本作“率性”,甲辰本、程甲本作“越发”,梦稿本、列藏本、程乙本作“索性”。

二、庚辰本第21回:“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按,各本均作‘ ’或‘睬’,唯程乙本作‘理’)他。”舒序本、蒙府本、有正本、甲辰本同,梦稿本、列藏本、程甲本、程乙本作“索性”。

三、庚辰本第27回:“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他的气消一消再去也罢了。”舒序本、梦稿本、列藏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同,甲戌本、蒙府本、有正本作“越性”(蒙府本旁添写一“索”字)。

四、庚辰本第33回:“……自己插不下手去,便越性走出来,到二门前,令小厮们找了焙茗来细问。”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有正本、梦稿本同,列藏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索性”。

五、庚辰本第34回:“今儿越发拉上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后被点去,旁改为‘索’)性进去把宝玉打死了……”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有正本同,列藏本、梦稿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索性”。

六、庚辰本第39回:“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后被点去,旁改为‘索’)性送他使罢。”己卯本、蒙府本、有正本、列藏本同(列藏本“越”字旁改为“索”),舒序本作“越发”,梦稿本、程乙本作“索性”,甲辰本、程甲本作“爽性”。

七、庚辰本第40回:“恐怕老太太高兴,越性把舡上划子、槁(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有正本、列藏本同,梦稿本作“索性”,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越发”。

八、庚辰本第43回:“这件事我交给珍哥媳妇了,越性叫凤丫头别操一点心,受用一日才算。”列藏本同,蒙府本作“索性”,有正本作“率性”,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越发”。

九、庚辰本第48回:“所以趁着(后旁加‘有这’二字)机会,越(旁改为‘索’)性住上一年,我也多个作伴的。”列藏本同(“越”字也旁改为“索”),蒙府本作“索性”,有正本作“率性”,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越发”。

十、庚辰本第57回:“不如把那一两银子明儿也越性给了他们,到都歇心。”己卯本同,梦稿本、列藏本作“索性”,有正本作“率性”。(按,蒙府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无此一段话。)

十一、庚辰本第63回:“这会子关了门,人到疑惑,起性(后‘性’字被点去,旁改为‘来’)再等一等(后旁加‘儿不用忙’,全句成为‘人到疑惑起来,再等一等儿,不用忙’。按,此显系后人因不知‘起性’为‘越性’之误而妄改)。”己卯本、蒙府本、有正本、甲辰本作“越性再等一等”(蒙府本“越”字旁写一“索”字。梦稿本“越”字被圈去,改为“索”),列藏本、程甲本、程乙本作“索性”。

十二、庚辰本第74回:“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越’字被点去,旁改为‘爽利’。按,此处实际当是漏抄一‘性’字,底本应为‘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蒙府本、梦稿本、列藏本、有正本作“越性”(蒙府本、列藏本“越”字旁改为“索”),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所以大家搜一搜”,无“越性”二字。

十三、庚辰本第74回:“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被点去,旁改为‘索’)性了不得了。”蒙府本、梦稿本、有正本、列藏本作“越性”(蒙府本“性”字旁写一“发”字。列藏本“越”字点去,旁改为“索”),梦稿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作“越发”。

按,以上13例中,如不计误抄、漏抄和添改的文字,庚辰本除了第27回作“索性”以外,其余均作“越性”。而且,即使是这第27回,甲戌本、蒙府本、有正本仍作“越性”。又,各本之中,只有程甲本、程乙本始终没有出现“越性”,连与程本文字上最接近的甲辰本都出现了两次“越性”(第21回、63回)。因此,笔者认为,“越性”一词,与“足的”一样,很可能是《红楼梦》原稿所有,异文是在后来传抄过程中产生的,程本则有意识地全部作了改动。既然程本中没有出现“越性”和“率性”,所以不可能设想,先由有正本篡改程本,把其中9处改为“越性”,4处改为“率性”,然后庚辰本又篡改有正本,将3处“率性”改为“越性”,1处“率性”改为“索性”。不知欧阳先生是否会按照他固有的思路,把“越性”一词也判决为“语言废料”呢?

(五)物件

一、庚辰本第29回:“何苦来,你摔咂那哑吧物件。”舒序本、蒙府本、有正本、甲辰本同,列藏本、程甲本、程乙本作“东西”。

二、庚辰本第58回:“凡梨香院一应物件,查清注册收明。”己卯本、蒙府本、梦稿本、列藏本、有正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均同。

三、庚辰本第61回:“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己卯本、蒙府本、列藏本、有正本、甲辰本、程甲本同,程乙本作“东西”。

四、庚辰本第74回:“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蒙府本、梦稿本、列藏本、有正本、甲辰本、程甲本、程乙本均同。

按,从以上4例异文,应不难看出,是程甲本先将第29回的“物件”改为“东西”,程乙本则又将第61回的“物件”也改为“东西”。底本当均作“物件”。

(六)上个俊儿

庚辰本第35回:“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己卯本、舒序本、蒙府本、梦稿本、列藏本、有正本同,甲辰本作“上个进儿”,程甲本、程乙本作“尝个新儿”。

按,“上个俊儿”仅此一见,其确切意义和出处不详,或系作者当时使用的口语。程本改为“尝个新儿”。“尝新”是指吃应时的新鲜食品,虽然意思显豁了,但是否完全符合作者原意,也还难说。

(七)从神儿

庚辰本第38回:“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到叫他从神儿似的,作什么。”己卯本、蒙府本、有正本、甲辰本同,梦稿本作“纵神儿”,舒序本、程甲本、程乙本作“神鬼似的”,列藏本作“见神儿”。
按,“从神儿”亦仅此一见。很难设想,是有人为了作伪,故意把“神鬼似的”改成“从神儿似的”。而且,“神鬼似的”用在这里也并不贴切。

(八)宾住

庚辰本第70回:“我们奶奶不顽,把两个姨娘和琴姑娘也宾住了。”己卯本、蒙府本、梦稿本、列藏本同,有正本作“摈住”,甲辰本作“冰住”,程甲本、程乙本作“拘住”。
按,庚辰本等作“宾住”、“摈住”、“冰住”,字音相近,不大可能是对程本的误钞或妄改。类似的例证,我们还可继续举下去,如第3回的“弹墨椅袱”(程本作“弹花椅袱”。其实“弹墨”是一种印染工艺)等。但是,以上所举的8个例子,已经足以得出下面的结论:一、庚辰本等抄本不是根据程本伪造出来的,它们另有其底本,而程本的底本与抄本的底本实则出于同一的祖本。二、抄本系统在传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异文,但比起程本来,它们毕竟更接近于小说原稿,这是因为程本有意识地对底本作了较多的改动。正如研究者早已指出过的那样,程本的改动除了情节的删改外,还突出地表现在把底本中一些明清小说的习用语汇或原作特有的不经见的词语,改成比较普通的词语(有些改得并不妥贴),本文所举的例证就属于这一类改动。这种改动的“不可逆性”一般来说是很明显的。

当然,这只是按照我们的思路得出的结论。我们不敢奢望,这篇小文就能够说服欧阳先生改变其程前脂后、抄本出于伪造的看法。但是我们看到,不少《红楼梦》研究者也已经针对程前脂后说提出了相反的看法和实证,相信随着讨论的进一步深入,一种比较符合实际的正确的思路必将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

[注]:文中空出的地方系原文中无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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