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版本臆说

《红楼梦》版本问题,学界争论最多,下愚草莽,既非红学家,也绝不想坠此泥潭。然而,就书论书,对诸如《红楼梦》写完没有,通行本是否原著,却可以作一点臆测。

版本问题,《红楼梦》第一章已经给出简明答案。且看这一段叙述:“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

第一回有楔子或序的作用。从这一段话,作如下推测似乎更合情理:

(一)、《红楼梦》早有抄本传世,名《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等,这些抄本大约是前八十回本或其他回目本,流传广远。据称乾隆中叶以后,脂评八十回抄本日多,如甲戌(1754,乾隆19年)、己卯(1759,乾隆24年)、庚辰(1760,乾隆25年)等,共十一种之多。其中以庚辰本保存较为完整,只六十四、六十七两回有残缺,其他各种抄本此二回亦有残缺。这是现在能见到或前人提到过的,其他湮灭的当还有不少。

(二)、最后一次整理,即曹雪芹于悼红轩中,将底稿及能收集到的传抄本作为基础进行再创作,所谓披阅十载,言费时之多,亦有十年磨一剑之意;不必确为十年,或多或少,相去不会太远;增删五次则是实数,亦言增删之细之繁,参考资料及参酌意见之多之广,这些资料必包括脂批及其他回馈意见。

为什么要进行整理,再创作?从(一)的叙述得出答案再简单不过:1、坊间传抄,为八十回本,诸多人、事,未有结论,未达至写作《红楼梦》目的;2、坊间抄本,因种种原因,出现残损,好事者、读者都要求雪芹补出残损部分,更要求续完全书。从甲戌本等抄本之多流传之广及残损程度看,诸本离雪芹写成八十回本时间已较远。

为什么作者未能一鼓作气完成《红楼梦》创作?病了,公务繁巨,家庭变故,他事牵扯?没有确切史料可征,书中也看不出这段时间作者经历了精神或者物质生活上的大变故。也许写成八十回后,作者要休息休息,听听读者反响,脂批就是一种反响;思考后半部当如何写?都有可能,不必一定遭到什么意外或变故,生事不必都那么戏剧化,需知那时作家并不等着文稿卖钱买米下锅。作家临时搁笔不止曹雪芹,西班牙作家西万提斯写成《唐•吉诃德》上部后长期搁笔,致有好事者捉刀代其续作。搁笔期间,不排除雪芹偶有续作,或他人续作,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或许就是他人越俎代庖的信息之一,也许这就是出现各种不同长度《红楼梦》抄本及所谓脂批的原因。

书写成否?十年于斯,五次增删,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另题书名,并题一绝。分明诸事完竣,抄成定本,即一百二十回本《金陵十二钗》,与太虚幻境所见一致。其他八十回本,X回本是未定稿。所谓只写成八十回本,X回本,原稿遗失,都是只见或只抱着悼红轩增删前的未定稿,包括供曹雪芹增删参酌的脂批本(脂批的目的就是供增删参酌,不供披阅增删,批它何为?特别脂砚斋等都是曹雪芹亲近者)来否定通行本坠入的魔障。

关于此,脂批另有说法:甲戌本第一回“满纸荒唐言”诗眉批“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尝哭芹,泪亦待尽。”壬午(1762)为乾隆27年,此条脂批,明显与上说大相径庭。这就引出一个问题,关于此条,到底脂批真,通行本所说真?

1、书未成:直接与“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相矛盾。

2、未成之书是什么?八十回本?八十回本早已抄传,如带有脂批的甲戌、己卯、庚辰诸种本均是八十回本。而且早在此三种本子传抄前,已写成定本,如庚辰本5至8 册封面书名下均有注曰:“庚辰秋月定本”或“庚辰秋定本”既称定本,则八十回本已成。如此,未成之书,绝非八十回本。故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绝非重写八十回本,而是120回本或其他回目本,十年写四十回书不成,进度不也太慢?需知,此是在写成八十回本的基础上再写,作者之写作技巧当更熟,阅世当更深,写得当比前八十回更快更好。

3、即使未成,不至于一回未写,写不出四十回,折半,二十回写得出来吧,前八十回已广为传抄,八十回加上这二十回,成为百回本《石头记》,应当广为传抄,脂砚斋还可以在其上加批。然而没有百回本,更没有脂批,那就是说,曹雪芹十载于悼红轩中一回书也没有写,可能吗?即使曹雪芹逝去,无力抄传,脂砚斋也可抄出此二十回传世。下面却出现了戏剧性预言:“余尝哭芹,泪亦待尽。”果然不久脂砚斋也魂归离恨天。不仅脂砚斋,其他各“斋”也于短期内相继死去,靖本第22回畸笏叟所加的批语“不数年,芹溪、脂砚、杏斋诸子皆相继别去。今丁亥,只余朽物一枚,宁不痛杀!”壬午或癸未到丁亥,不过三四年间,曹雪芹及熟知其创作《红楼梦》的人都相继谢世,未成之“书”便成了无头公案,着落无处。下愚草莽,不知众多红学家怎么不问一问未成之书是什么?前八十回本,从总体来说,也是未成之书,为何广为传抄,增删五次之书尽管未成,何以就不能抄传?即使第五次增删,必也边改边录,因为是改本而非初稿,不至于全部改好再录。

4、脂批“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壬午为1762年,到癸未(1763)敦敏二月末还寄诗邀雪芹三月相聚。遂又以曹爱子痘殇,感伤成疾,于癸未除夕去世,更有以甲申春去世者。时间差距如此之大,或人释曰,是因习惯误将癸未写成壬午。此种解释不能令人信服,如果在一二月份,还有可能误写上年干支,如08年一二月可能误写为07一二月,极不可能08年12月31号还将日子误写成07年12月31 号。若系当日批,不可能如此荒疏,若是过一段时间批,上引畸笏叟丁亥批语,说明脂砚斋已于癸未丁亥间去世,两三年间,不可能记得如此模糊。

5、此条脂批还有一点令人不可理解,所谓甲戌本,因第1回第8页楔子正文中“出则既名,且看石上是何故事”句上,比他本多出“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可见此本是甲戌年脂砚斋抄本,从甲戌(1754)年脂砚斋在甲戌本上重评《石头记》,到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1764年2月1日),已过去十年,曹雪芹已在悼红轩中披阅《石头记》十载,增删五次,每次增删必有抄本,而不是今天改这一段,后天又在原本再改这一段称为另一次。无论完成与否,第五次增删抄本必在,照一般习惯,如果曹雪芹在工作中辞世,阅者,特别是亲近阅者,要留批语,表示惋惜、悼念,必在其绝笔处,至少在其最后一次增删上留批语,奇怪的是,这条批语仍留在甲戌本上,留在十年前的抄本上,这就使人怀疑,这个甲戌本,是在什么时候批的,如果是甲戌年批的,不可能批癸未年发生的事,如果是癸未年批的,这样的批本,曹雪芹在增删中怎么利用?或者十年来都在这本书上批?需知当时的纸质绝不如今天的好,许多抄本是用的毛边纸,一种一般书写纸,十年间都在其上不断批,并供雪芹五次增删参酌,这个本子不知会被批成什么模样,翻阅成什么模样?

有人因抄本上有畸笏叟丁亥批语,断定其为丁亥后(后到什么时候?)抄本,那就是说,这个本子,既非脂砚斋原批本,也非畸笏叟原批本,只能说,这是甲戌本抄本之抄本。

更为奇特的是,如此重要的一段批语,竟是他本所无。有人认为,此批语是曹雪芹死于壬午(1763)年的首要证据,如果它算是证据,也是孤证。其实,这正是所谓“脂批”作伪的首要证据。

这就提出了脂批可靠性问题,有人甚至以为整个脂批为后人伪作。下愚以为,脂批不全伪,更不全真,不少人为其目的,上下其手,胡批乱批,更不能排除其间有人借“脂批”之手,将《红楼梦》固定为80回本,这一手的是高招,至今有人仍把它作为否定120回本的钢鞭。

曹雪芹年龄问题:这个问题不光关乎雪芹享年多少,更关乎《红楼梦》是否曹作及120回本真伪。这个问题人们给出的硬杠子有两条,一是敦诚的挽诗“四十年华太瘦生”或“四十萧然太瘦生”。另是张宜泉《伤芹溪居士》 题下自注:“年未五旬而卒。”周汝昌拟了一个曹雪芹生平简表,断其生于雍正二年(甲辰1724),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1763),享年40岁,享年40,大约是据乾隆29年(甲申1764)敦诚挽诗逆推而得,这个享年推测有几个解不开的结:

1、按周拟年表,曹家雍正六(1728)年被抄,雪芹不过四岁,旋回北京,过着平民生活。至乾隆元年(1736),雪芹13岁时,始家复小康。悉知写小说,状物写情,是要有生活根基的,比如一个自幼出家在峨眉山金顶,足未出山门一步老僧,叫他刻画路易十四的宫廷生活,无论摆多少参考资料在他面前,他是绝对写不好的,同样,一个自四岁就离开繁华富贵之乡的的作者,绝难将豪族生活写得曹雪芹般地道,有人断曹享年50岁,大约是据张宜泉说逆推,则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已未(1715年),曹家被抄时,雪芹13岁,笙歌扫院落,灯火下楼台的日子过了13年,似乎有了一定生活积累,但要写成《红楼梦》那样的大作,写出那样的生活场景,人情士宦,犹嫌涉足太浅,试看后续《红楼梦》者,无论清人、今人,费尽移山心力,仍然不成模样。

2、第一回作者自述:“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从此看来,作者当有半生锦衣纨裤,半生潦倒,从周汝昌说,则是一生潦倒,从张宜泉说,13 岁即潦倒,也是大半生。当如是措词:“则自欲将早年锦衣紈裤----至今日一技无成,大半生潦倒之罪----”当然所谓半生,不是一半对一半,但以13岁为半生,也嫌太短。敦敏、张宜泉皆为雪芹挚友,二人对雪芹享年之叙述差别竟达十年,实在不可理解。敦敏之《挽诗》“四十年华太瘦生”,“四十萧然太瘦生”也不像个挽诗,记得李白调杜甫诗: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敦敏、张宜泉等其他诗作真伪,不敢妄断,但其曹雪芹享年之说,极可能后人做了手脚。

3、从周汝昌说,乾隆19年(甲戌1754)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是年雪芹29岁,目今人们对雪芹写好前八十回后曾经搁笔没有异议,搁笔时间当不少于三五年,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的抄本。就是说,曹雪芹当于25岁前写出前80回书。这种可能性极小。一个人25岁前成为大科学家、大诗人、大画家、大军事家,甚至,写出武侠小说大作,都有可能,但是,要写出像人们说的百科全书式的《红楼梦》,即便是前八十回,也嫌时间太短,阅历太浅。如果说十年尚不能写成后四十回,那么写成前八十回至少也要用同样时间,十年。如此,曹必须在15岁时开始写作,这,不大可能吧?

在说到曹雪芹生卒年月这个最简单,最不应当发生误会的问题时,脂批、敦诚、张宜泉这三个与曹关系最密切,最有权威性的人说的总是互相矛盾,这是不经意发生的错误?这是处心积虑的花招,明显带有后人作弊的痕迹。
下愚斗胆说一句,曹雪芹要写出《红楼梦》,至少须有20年以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积累与富贵场中人的交往,这才称得起“半生”与眼界。因此,曹雪芹有生之年当在56岁以上。下愚还以为,曹雪芹的生年不是将56岁以上年龄前推,而是后延,而是从“脂砚斋”断定其死的壬午或癸未至少后延十年,这正是雪芹于悼红轩中五次增删的十年,因为这一段时间,看不到有新抄本问世,这就说明,大家,至少关心《红楼梦》者,已经知道,或正在帮助曹雪芹写新著,改定整个《红楼梦》,企盼新著问世,不再传抄旧本。

当然这就与曹雪芹是曹寅后人相矛盾,其实说曹雪芹为曹寅后人,不过也是今人的一种设想。除非曹家被抄不在雍正六年(1728)。

曹雪芹晚年生活,绝不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贫困,否则他就不可能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作者虽于第一回说:“所以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况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得润人笔墨。”所谓“蓬牖茅椽,绳床瓦灶。”不过是作者自谦自贬之词,如人们常说的蓬荜生辉、寒舍等,绝不等于作者穷到舀水不上锅。接下来“况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得润人笔墨。”便实实在在的对他的生活作了勾画。能赏晨风夕月,生活必也相对安定,居处有阶柳庭花,虽不豪华,却也环境整洁,风光宜人,觉得润人笔墨,必也有闲有钱,生活无忧,如果朝日营营,愁上顿忧下顿,再好的环境也不会有写作心肠。

四大名著,其他三部长期流传民间,作者不过收集整理编次,短篇小说《聊斋志异》也大量采集民间传说,有的直隶口述,略加润色而成,尚耗去作者毕生精力;唯《红楼梦》是作者带着强烈使命感写的,“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一并使其泯灭也。”发如此大愿,耗如此心力,经十载增删,写成后岂会轻意与人,令其遗失?书定稿后,自抄或人抄,必留备份,十年尚不能多抄一份(至少后四十回)?《石头记》也好,《情僧录》也好,已经抄传,广有读者,其必对书中人物命运悬系于心,鹄望续作,如今人对《哈里波特》之期盼。闻书完璧,必不惜重金来抄。退一步,即令手稿丢失,五次增删的草稿犹在,从头再写,谅亦不难,自负使命如此,岂会轻言放弃?

人们设想的手稿遗失路线图,都不具说服力。例如献去修《四库全书》便不可能,1、所谓献书之举,始于1722年,止于1778年,所谓献,是自愿捐献,非有焚书之令,挟书之律;可献可不献。即使献,无论己献或人献,必留抄本。2、献书被发现有“大问题”,被清廷毁弃?更不可能。历代统治者,对小说并不重视,翻翻四库目录,小说类中,沈三白《浮生六记》都有,四大名著却不见踪影,其他如冯髯翁之大作,亦未收入。而《金瓶梅》等照样流传,并未被销毁禁绝,何况整个《红楼梦》,80回本,120回本,或其他版本,如作者所说,“大旨不过谈情,亦只是实录其事,绝无伤时诲淫之病。”怎么会被销毁?八十回本一直流传,广为人知,不犯禁,怎能推定未面世的后四十回必犯禁?从而被毁?

何以未发现手稿?这要从当年中国小说家命运来解答,当年小说家在一切文字行当中,最不被人看重,剧作家也比不上,元人杂剧、明人杂剧、清人杂剧几乎都有署名,四大名著却无一署名,便是明证。写小说卖不了钱,更不用留下手稿来维版权抽版税。一旦传世,便大功告成,留手稿何为?不仅《红楼梦》,其他名著,包括《聊斋志异》,有手稿留下来吗?即使今天有人真正找到曹雪芹署名的全本《红楼梦》手稿,必也有红学家指摘其非,认为那是后人伪作。人们已经掉进怀疑论的乾坤套里。现代红学划地为版本研究,上讲坛做文章都说版本,花了太多笔墨太多时间,也挣了太多银子。这些奇说异说新说,有一个特点:用局部否定整体,用未定本否定修订本,用冷僻本否定通行本。现在升级到整个《红楼梦》都不是曹雪芹原著,曹著已经失传。

有一个问题倒是值得一提,曹雪芹有后人否?雪芹辞世不到三十年,照下愚所说,最多不过二十年,程伟元即将《红楼梦》正式刊行,举国同好,无论曹雪芹是笔名或真名,其后人若在,定会引以自豪,族谱中必加记述,然而时至今日,没有地方发现曹氏遗族,没有发现曹氏族谱,也没有人声称雪芹为其先祖。下愚妄揣,雪芹不是没有生育,便是终生未娶,曹雪芹诗书画未有一件传于后世,恐与此有关,敦诚辈所说雪芹之妻、子,是靠不住的。

还有一个问题,1791年程甲本、乙本相继刊出,敦诚敦敏张宜泉其时不过五六十岁,富察氏更年轻,他们都是关心雪芹的,关心《红楼梦》的,程本刊行,对《红楼梦》是大事,对曹雪芹更是大事,欢迎或反对,应该表明他们的态度,遗憾或者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都从人间蒸发,无论是他们或他们的后代,都未对此表达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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