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两个不识相货

作者:赵海忠
不识相是一种常见的人生状态,进一步必然导致尴尬局面的产生。不识相产生的原因大致有二,一是对所处环境缺乏全面必要的了解,一是对自身的地位和价值没有清酸的估计.因此,拍马屁拍不到正点儿上,主动变成被动,热脸遇了人家的冷屁股。《红楼梦》这部杰作也没有忘记对不识相货这类人的描写,写了两个不识相的奴才。

一是芳官的千娘。“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不过令其与他们浆洗,皆不曾入内答应”。由于芳官认其为干娘,所以身份也略略提高一点。但这婆子并不识相,自以为是芳官的干娘,便不顾主子就在近旁,在宝玉的外屋教训操练起自己的干女儿来了,自然被袭人、晴雯、麝月等一顿数论。按理说,她该有所收敛、有所自觉了,但却没有。当袭人把宝玉要吃的一碗火腌鲜笋汤交于芳官吹时,她竟再一次不识相地跑过来要吹,结果被毫不客气地撵出。这婆子也不想想,宝二爷的饭食能容你老东酉置啄吗?

再一是王善保家的。绣春囊事件发生后,王善保家的以为往日受大观众丫环妓视,如今复仇的时候到了,直接促成了抄捡大观园。这项行动不得人心,用现在的话说是侵犯人权的事情,所以处处受到冷遇,而在三姑娘探春处更受到坚决的抵制。王善保家的自以为是邢夫人的陪房,一则显示自己稍高一点的奴才身份,再则讨好探春,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便在探春盛怒之下掀起探春的衣襟来。估计手还没有收回,脸上便让探春重重地打了一个一耳光,又让探春一伙着着实实地数划了一顿。这本是连老脸都丢了 的事情,可事过不久就后院起火,雪上加霜,在自家外孙女司 棋处搜出好些腌臜之物。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丢人至极,不识相至极。
也许并非一种偶然的巧合,曹雪芹在写这两个人时,都采用了一而再的方法,说白了就是让这些不识相货丢人丢到底。芳官的干娘在外屋教训自己的干女儿,不过是一个粗野婆子的所为,而要替宝玉吹扬,则有些讨厌和恶心。幸亏别人阻拦,否则这碗汤必然倒掉无疑。王善保家的掀探春的衣襟,是放肆和不识时机,从司棋处搜出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便有些自作自受、老脸也没处放了。

从这种安排,似乎可以看出曹雪芹对这类人的深深的厌恶。当然,就事情本身来看,他们行动的动机都是讨好,想必满睑善意,笑容可掬。然而,他们弄不清楚自己的奴才地位,弄不清楚与主子甚至与上等奴才间隔着多么远的距离,因而讨好不成讨来了打和骂。做为奴才,他们的遭遇让人可怜。然而他们卑琐的心理,粗俗的举动,又让人恶心。如果说大观园还算一块洁净之地的话,那么他们就是苍蝇和蚊子。做奴才,也不是好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 红楼梦》 就是写各种人生状态的现实主义杰作。大到贾家的“树倒猢狲散”,小到上文所说的由不识相而导致的尴尬。形而下看,它反映了封建社会末期的世相与衰亡,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形而上看,这里又有各类人生境遇各种人生状态的概括。读《红楼梦》 ,我们既可以认识那个具体的社会,又能超越具体的社会形态而得到一种普遍的启示。《红楼梦》 之所以经久不衰,其原因大概就在于不同时代的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时代的现实。

《红楼梦学刊》 一九九四年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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