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词赏析之五——倾诉疾病苦痛之词（下）
作者：张英基
摘要：蒲松龄才如江海，著述颇丰，近二百万言。其文学创作，兼备多体，小说、诗词、散文、曲赋，各体均有成就。蒲松龄今存聊斋词117阕，其题材思想内容丰富多样，或感慨身世，或讽喻时弊，或叙天灾人祸、忧荒记灾，或抒写闺情、爱情，或叙友情、亲情，或咏隐居田园之乐，或咏物、写景，等等。其词的艺术风格兼豪放、婉约之长，又独为一体；其语言丰富多彩，继承创新，别具一格。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词倾诉疾病苦痛之词（下）艺术风格语言特色
倾诉疾病苦痛之词（下）
庆清朝慢·卧病
老绿衫如，晚红面似，一时景物苍凉。又逢连朝风雨，折碎花床。卧榻情何寄？只拚将秋月梦中荒。枕儿上，恹恹闷倚，几度斜阳。酸如许，辛如许，千万种，堆积得腹如囊。苦是朝摧暮挫，愁病交相。自分生平强项，此时那可更禁当。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
注释：
1、老绿衫如：老绿，残绿色，意谓残绿色如所着旧衣衫之色。
2、晚红面似：意谓霜叶之红，如同酒后憔悴的面色。
3、苍凉：苍茫凄凉。
4、连朝：连日。
5、花床：指培育花卉的暖房。
6、恹恹：精神不振貌。
7、自分：自料。
8、强项：倔强，不肯低头屈服。
9、禁当：禁止、更改。
10、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意谓心中萦绕的念头是还乡耕田，与亲朋相聚吟咏。
此词为词人卧病在床而作。词的上片以“老绿”（残绿）、“晚红”、“风雨”、“秋月”、“斜阳”等句，写病者所见到的自然景色，以及由此而引出的苍凉、冷落、愁闷之感。
词的下片以“酸如许，辛如许，千万种，堆积得腹如囊”、“苦是朝摧暮挫，愁病交相”、“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等句，回首自己生平的坎坷与遭遇，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酸辛、病苦、思乡之情。
庆清朝慢毕韦仲有赏桂之约，病足不能赴，吟以志慨
磊落生平，颠狂意致，那堪一病缠绵。可怜回旋室里，坐榻成穿。跛踦三餐后，只寻常横股短床边。仆近况，真如杨柳，一日三眠。蒙良友，开胜宴，无翎翅、飞不去到花前。遥忆黄英散馥，绿叶含烟。闻道蟾宫摘赠，嫦娥粉指印娟娟。原自分，三生薄命，与若无缘。
注释：
1、磊落：意谓平生胸怀坦白，光明磊落。
2、缠绵：指病经久不断。
3、跛踦：意谓一只脚站着，引申为脚不健全。
4、翎翅：翅膀。
5、黄英：黄花。
6、散馥：散发香气。
7、绿叶含烟：形容露气笼罩叶间。
8、蟾宫：指月宫。摘赠，摘取桂花相赠。
9、娟娟：秀美貌。
10、自分：自料。
11、三生：佛教指前生、今生、来生，即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典见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意谓与前世之期约难以实现。
12、与若无缘：若，此。指嫦娥从月宫摘赠桂花，使自己科举及第；无缘，意谓自己屡试不果。
此时作者患的是足病，因为不能赴毕韦仲的赏桂之约而写下这阕《庆清朝慢》词。词的上片实写长时足疾，只能坐卧于室，有如下描述：“磊落生平，颠狂意致，那堪一病缠绵。可怜回旋室里，坐榻成穿。跛踦三餐后，只寻常横股短床边。仆近况，真如杨柳，一日三眠。”由于病足不能外出，只能“回旋室里”，非坐即睡。“坐榻成穿”，可以想见坐时之久；“一日三眠”，想见睡时之多。即使坐，由于病足难以支撑躯体，不得不“横股床边”；为了吃饭，又不得不一只脚跳着走，所谓“跛踦三餐”。在室内行动尚且如此困难，自然不能访友，不能归家。
词的下片写因足疾不能赴友人“赏桂之约”，只好凭借想象，遥忆赏桂：“遥忆黄英散馥，绿叶含烟。”词人以“嫦娥蟾宫折桂”之典，联想到自己科场蹉跌坎坷，发出“三生薄命，与若无缘”的愤慨。
沁园春·病中
月逐人圆，草随意绿，三径云封。怜春秋寄迹，踏泥雪雁；枝茎留宿，愁雨荷蜂。卧久已忘云外路，恨鹦鹉生将闭玉笼。阿谁管，任花开花落，分付西风。病中寸心易感，惟徘徊枕上，咄咄书空。嗟伏床半载，睡仙真似；离家数月，荡子还同。兴致不凡元放旷，只苦恼当头百事佣。俗未免，是回肠如水，百折犹东。
注释：
1、三径云封：“三径”，指隐士所居，此指词人在西铺所居庭院。云封，被云封锁。开头三句，意谓词人在病中所处的孤寂荒凉环境。
2、踏泥雪雁：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诗句。以鸿雁踏雪泥，比喻行踪不定，到处寄迹。
3、荷蜂：荷花中之蜂。
4、云外路：指鹦鹉飞来之路。
5、生将：硬将。
6、闭玉笼：以鹦鹉闭于玉笼中，比喻词人卧病在床，不得外出。
7、咄咄书空：表示惊诧感叹之声，有感于科场坎坷、贫病缠身。
8、伏床：面向床卧。
9、睡仙：入睡的仙人。
10、兴致：谓兴趣意致。
11、百事佣：意谓卧病在床，诸事均需雇人。
12、俗未免：指思念家人之情未免。
13、回肠如水，百折犹东：以水流东向，指家乡所在地。
这首词抒写词人病中所感，寄寓身世落拓、病愁交加的悲凉之情。词的上片以“月逐人圆，草随意绿”、“春秋寄迹，踏泥雪雁”、“枝茎留宿，愁雨荷蜂。卧久已忘云外路”等句，写四季更迭，时光易逝，而自己却长期困于人事，四处漂泊。
词的下片以“病中寸心易感，惟徘徊枕上”、“离家数月，荡子还同”、“苦恼当头百事佣”诸句，写词人无奈久卧病榻，疏离亲友，家务旷废，思归探视之焦虑。
石州慢·中秋足患稍瘥，不能纵饮
银汉横斜，玉盘高揭，迢迢清夜。临眺秋原，见琉璃界中，万家村舍。堪嗟病客，此夕漫对芳尊，方瞻弓影还疑诧。真似患初平，犹时时梦怕。酒罢冰轮正涌，意兴萧然，荻帘早下。辜负绮筵，人聚良宵天假。广寒何处？愿与捣药三年，服劳不索佣工价。但乞好嫦娥，赐玄霜一把。
注释：
1、瘥：病愈。
2、银汉：银河、天河。
3、玉盘：圆月。
4、临眺：登高远望。
5、琉璃界：指经月光照射，秋天原野宛若琉璃世界。
6、漫对：空对。
7、瞻弓影还疑诧：典见“杯弓蛇影”，意谓因病对酒而不敢饮。
8、患初平：意谓足病稍愈。
9、梦怕：意谓身经患难，心有馀悸；足疾虽稍愈，犹恐再重。
10、冰轮：比喻圆月。
11、萧然：意谓冷落衰残。
12、荻帘：用荻子编制的帘子。
13、绮筵：丰美的筵席。
14、天假：指上天给予的机会。
15、广寒：月宫亦称广寒宫。
16、不索佣工价：意谓不计服工役的报酬。
17、玄霜：良药。据《汉武帝内传》载：“仙家上药，有玄霜、绛雪。”此为良丹妙药名。
这首词抒写词人为足疾稍瘥不能畅饮，深感有负中秋佳节而作。词的上片以“银汉横斜，玉盘高揭，迢迢清夜。临眺秋原，见琉璃界中，万家村舍”，描写中秋月夜的美好景色，而自己因足疾，“漫对芳尊”，不能畅饮，以及由此所引起的无比感叹。
词的下片慨叹“辜负绮筵”盛会、“人聚良宵”，企盼广寒宫嫦娥“赐玄霜一把”，求得良丹妙药，尽快治好自己的病。
贺新凉·喜宣四兄扶病能至，挑灯伏枕，吟成四阕，用秋水轩唱和韵
枕畔堆书卷。强吟哦，曲肱搦笔，将愁生遣。半夜梦回窗外雨，恻恻抚膺悲泫。蚕将老、未能成茧。贫病空催明镜影，恨三生、福业根茎浅。魂断矣，如何展？黔娄命薄难通显。顾床头、黄金垂尽，错囊常扁。短短疏篱围小舍，吠个伶仃瘦犬。无四壁，盗忧幸免。烟冷晨炊巧妇怨，夏服成、便换春衣典。阶没草，无人剪。（首调自谓也。自记。）
岁月波涛卷。正清秋，折襟僵卧，谁能自遣？桃李开时人抱病，不觉露华秋泫。抱冷被、缠萦如茧。拚作山中无历日，太平人、那解愁深浅？心耿耿，为君展。名园台榭红窗显。远心亭、鸾惊鱼奋，墨文粉扁。幽似武陵溪畔路，止少村庄鸡犬。高士卧，尘嚣可免。齿上飞花明月夜，姑妄言、不必凭何典。只顷刻，膏盲剪。
蕉叶西风卷。要与君，加餐相劝，惺惺互遣。七尺匡床支瘦骨，那禁妻孥泪泫。百年里、如蚕作茧。硬捻长绳系白日，看麻姑、三见蓬莱浅。仙何术，眉长展。明明造物机关显。仆月来、半欹半坐，枕头压扁。搔首自怜贫病客，不及云中鸡犬。胡为者，高人不免。憔悴文园宜自爱，酒垆头、自有文君典。小藤葛，急须剪。
驴背装书卷。将出门，男耕女织，尽情分遣。吾辈要除儿女态，宁屑楚囚对泫。老将至、足跟重茧。前世瞿昙枯淡骨，寸怀中、元自尘缘浅。谁复望，云霄展？萧斋明月秋光显。笑年年、客窗灯火，角巾照扁。归到门庭浑似客，惊吠狺狺家犬。口腹累，贤豪不免。户外催租能败意，向卿卿、频乞金钗典。双黛蹙，弯如剪。
注释：
1、吟哦：吟咏。
2、曲肱搦笔：曲其前臂握笔伏枕作词状。
3、生遣：硬是排遣。
4、恻恻：悲伤貌。
5、抚膺：抚摸胸口。
6、蚕将老、未能成茧：比喻人将老而事业无成，意谓自己困于科考，功名未遂。
7、三生、福业：此泛指前生善业。
8、黔娄：齐人高士，“修身清节，不求进于诸侯”（晋·皇甫谧《高士传》）。词人自比黔娄，效法其“安贫守道”。
9、错囊：钱囊。
10、盗忧幸免：幸免盗忧。家贫无可偷，不为盗忧。
11、典：典当。
12、清秋：清爽之秋。
13、折禁僵卧：意谓折起衣襟，挺卧若僵。
14、拚作山中无历日：意谓甘愿作避世山中之隐士。
15、鸾惊鱼奋，墨文粉扁：四字为远心亭匾上之题字；文为墨书，匾为白色。
16、武陵溪畔路：指陶潜《桃花源》中所说的渔人通往桃花源之路。
17、齿上飞花：形容言谈之美好。
18、姑妄言：暂且随便聊聊，不必言而有据。
19、膏肓剪：“膏肓”语见《左传·成公十年》：“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杜预注曰：“肓，鬲也；心下为膏。”后称不治之病为“病入膏肓”。此处意谓消除心病、烦恼。
20、加餐相劝：意谓以多进饮食相劝。
21、惺惺互遣：惺惺，指聪颖者；互遣，意谓知心者相互同情。
22、麻姑三见蓬莱浅：典见《神仙传·麻姑》“东海三为桑田”，喻世事变化。
23、高人不免：意谓此时袁氏亦不免于病。
24、文园：指司马相如。“司马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此以司马相如代指袁氏。
25、文君典：意谓家务事自有卓文君掌管。
26、小藤葛，急须剪：意谓消除家庭夫妻间纠葛。
27、儿女态：指男女情意缠绵貌。
28、宁屑楚囚对泫：宁屑，不屑。“楚囚对泫”，语见《世说新语·言语》，意谓相对哭泣。
29、瞿昙枯淡骨：“瞿昙”，本为佛之姓，此指佛家。“枯淡骨”，意谓生活贫困、躯体干瘦者，词人自喻。
30、云霄：比喻仕途。
31、萧斋：孤寂冷清的书房。
32、狺狺：狗叫声。
33、败意：败兴。
34、金钗典：典当金钗
此词共四阕，为袁藩扶病至词人宅舍探视而作。写词人与宣四兄科举失意，贫病交困的苦况，表达了二人同病相怜、相互慰藉之情。
第一阕：上片写词人感慨自己抱病数月，满怀愁苦；下片陈述家境之贫困，自慰慰人。
第二阕：感叹个人病愁之后，着重写袁氏寓居的毕家石隐园远心亭之幽雅，居此能免于世俗事务之烦扰，在这清幽的环境中可高卧清谈，二人可经常毫无拘束地闲聊。
第三阕：抒写二人同病相怜，词人以“加餐”、“自爱”相劝勉。
第四阕：此阕诉说词人科举失意，多年坐馆异地，生活困窘之苦况，表达词人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自甘以耕读传家、安分知足、安贫守道的情怀。
参阅书目：
《聊斋词集笺注》，赵蔚芝笺注，黄河出版社1999年版；
《聊斋诗词选》，殷孟伦、袁世硕选注，齐鲁书社1983年版。
2005．10．12
摘要：蒲松龄才如江海，著述颇丰，近二百万言。其文学创作，兼备多体，小说、诗词、散文、曲赋，各体均有成就。蒲松龄今存聊斋词117阕，其题材思想内容丰富多样，或感慨身世，或讽喻时弊，或叙天灾人祸、忧荒记灾，或抒写闺情、爱情，或叙友情、亲情，或咏隐居田园之乐，或咏物、写景，等等。其词的艺术风格兼豪放、婉约之长，又独为一体；其语言丰富多彩，继承创新，别具一格。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词倾诉疾病苦痛之词（下）艺术风格语言特色
倾诉疾病苦痛之词（下）
庆清朝慢·卧病
老绿衫如，晚红面似，一时景物苍凉。又逢连朝风雨，折碎花床。卧榻情何寄？只拚将秋月梦中荒。枕儿上，恹恹闷倚，几度斜阳。酸如许，辛如许，千万种，堆积得腹如囊。苦是朝摧暮挫，愁病交相。自分生平强项，此时那可更禁当。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
注释：
1、老绿衫如：老绿，残绿色，意谓残绿色如所着旧衣衫之色。
2、晚红面似：意谓霜叶之红，如同酒后憔悴的面色。
3、苍凉：苍茫凄凉。
4、连朝：连日。
5、花床：指培育花卉的暖房。
6、恹恹：精神不振貌。
7、自分：自料。
8、强项：倔强，不肯低头屈服。
9、禁当：禁止、更改。
10、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意谓心中萦绕的念头是还乡耕田，与亲朋相聚吟咏。
此词为词人卧病在床而作。词的上片以“老绿”（残绿）、“晚红”、“风雨”、“秋月”、“斜阳”等句，写病者所见到的自然景色，以及由此而引出的苍凉、冷落、愁闷之感。
词的下片以“酸如许，辛如许，千万种，堆积得腹如囊”、“苦是朝摧暮挫，愁病交相”、“魂飞绕，故园禾黍，芳草池塘”等句，回首自己生平的坎坷与遭遇，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酸辛、病苦、思乡之情。
庆清朝慢毕韦仲有赏桂之约，病足不能赴，吟以志慨
磊落生平，颠狂意致，那堪一病缠绵。可怜回旋室里，坐榻成穿。跛踦三餐后，只寻常横股短床边。仆近况，真如杨柳，一日三眠。蒙良友，开胜宴，无翎翅、飞不去到花前。遥忆黄英散馥，绿叶含烟。闻道蟾宫摘赠，嫦娥粉指印娟娟。原自分，三生薄命，与若无缘。
注释：
1、磊落：意谓平生胸怀坦白，光明磊落。
2、缠绵：指病经久不断。
3、跛踦：意谓一只脚站着，引申为脚不健全。
4、翎翅：翅膀。
5、黄英：黄花。
6、散馥：散发香气。
7、绿叶含烟：形容露气笼罩叶间。
8、蟾宫：指月宫。摘赠，摘取桂花相赠。
9、娟娟：秀美貌。
10、自分：自料。
11、三生：佛教指前生、今生、来生，即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典见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意谓与前世之期约难以实现。
12、与若无缘：若，此。指嫦娥从月宫摘赠桂花，使自己科举及第；无缘，意谓自己屡试不果。
此时作者患的是足病，因为不能赴毕韦仲的赏桂之约而写下这阕《庆清朝慢》词。词的上片实写长时足疾，只能坐卧于室，有如下描述：“磊落生平，颠狂意致，那堪一病缠绵。可怜回旋室里，坐榻成穿。跛踦三餐后，只寻常横股短床边。仆近况，真如杨柳，一日三眠。”由于病足不能外出，只能“回旋室里”，非坐即睡。“坐榻成穿”，可以想见坐时之久；“一日三眠”，想见睡时之多。即使坐，由于病足难以支撑躯体，不得不“横股床边”；为了吃饭，又不得不一只脚跳着走，所谓“跛踦三餐”。在室内行动尚且如此困难，自然不能访友，不能归家。
词的下片写因足疾不能赴友人“赏桂之约”，只好凭借想象，遥忆赏桂：“遥忆黄英散馥，绿叶含烟。”词人以“嫦娥蟾宫折桂”之典，联想到自己科场蹉跌坎坷，发出“三生薄命，与若无缘”的愤慨。
沁园春·病中
月逐人圆，草随意绿，三径云封。怜春秋寄迹，踏泥雪雁；枝茎留宿，愁雨荷蜂。卧久已忘云外路，恨鹦鹉生将闭玉笼。阿谁管，任花开花落，分付西风。病中寸心易感，惟徘徊枕上，咄咄书空。嗟伏床半载，睡仙真似；离家数月，荡子还同。兴致不凡元放旷，只苦恼当头百事佣。俗未免，是回肠如水，百折犹东。
注释：
1、三径云封：“三径”，指隐士所居，此指词人在西铺所居庭院。云封，被云封锁。开头三句，意谓词人在病中所处的孤寂荒凉环境。
2、踏泥雪雁：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诗句。以鸿雁踏雪泥，比喻行踪不定，到处寄迹。
3、荷蜂：荷花中之蜂。
4、云外路：指鹦鹉飞来之路。
5、生将：硬将。
6、闭玉笼：以鹦鹉闭于玉笼中，比喻词人卧病在床，不得外出。
7、咄咄书空：表示惊诧感叹之声，有感于科场坎坷、贫病缠身。
8、伏床：面向床卧。
9、睡仙：入睡的仙人。
10、兴致：谓兴趣意致。
11、百事佣：意谓卧病在床，诸事均需雇人。
12、俗未免：指思念家人之情未免。
13、回肠如水，百折犹东：以水流东向，指家乡所在地。
这首词抒写词人病中所感，寄寓身世落拓、病愁交加的悲凉之情。词的上片以“月逐人圆，草随意绿”、“春秋寄迹，踏泥雪雁”、“枝茎留宿，愁雨荷蜂。卧久已忘云外路”等句，写四季更迭，时光易逝，而自己却长期困于人事，四处漂泊。
词的下片以“病中寸心易感，惟徘徊枕上”、“离家数月，荡子还同”、“苦恼当头百事佣”诸句，写词人无奈久卧病榻，疏离亲友，家务旷废，思归探视之焦虑。
石州慢·中秋足患稍瘥，不能纵饮
银汉横斜，玉盘高揭，迢迢清夜。临眺秋原，见琉璃界中，万家村舍。堪嗟病客，此夕漫对芳尊，方瞻弓影还疑诧。真似患初平，犹时时梦怕。酒罢冰轮正涌，意兴萧然，荻帘早下。辜负绮筵，人聚良宵天假。广寒何处？愿与捣药三年，服劳不索佣工价。但乞好嫦娥，赐玄霜一把。
注释：
1、瘥：病愈。
2、银汉：银河、天河。
3、玉盘：圆月。
4、临眺：登高远望。
5、琉璃界：指经月光照射，秋天原野宛若琉璃世界。
6、漫对：空对。
7、瞻弓影还疑诧：典见“杯弓蛇影”，意谓因病对酒而不敢饮。
8、患初平：意谓足病稍愈。
9、梦怕：意谓身经患难，心有馀悸；足疾虽稍愈，犹恐再重。
10、冰轮：比喻圆月。
11、萧然：意谓冷落衰残。
12、荻帘：用荻子编制的帘子。
13、绮筵：丰美的筵席。
14、天假：指上天给予的机会。
15、广寒：月宫亦称广寒宫。
16、不索佣工价：意谓不计服工役的报酬。
17、玄霜：良药。据《汉武帝内传》载：“仙家上药，有玄霜、绛雪。”此为良丹妙药名。
这首词抒写词人为足疾稍瘥不能畅饮，深感有负中秋佳节而作。词的上片以“银汉横斜，玉盘高揭，迢迢清夜。临眺秋原，见琉璃界中，万家村舍”，描写中秋月夜的美好景色，而自己因足疾，“漫对芳尊”，不能畅饮，以及由此所引起的无比感叹。
词的下片慨叹“辜负绮筵”盛会、“人聚良宵”，企盼广寒宫嫦娥“赐玄霜一把”，求得良丹妙药，尽快治好自己的病。
贺新凉·喜宣四兄扶病能至，挑灯伏枕，吟成四阕，用秋水轩唱和韵
枕畔堆书卷。强吟哦，曲肱搦笔，将愁生遣。半夜梦回窗外雨，恻恻抚膺悲泫。蚕将老、未能成茧。贫病空催明镜影，恨三生、福业根茎浅。魂断矣，如何展？黔娄命薄难通显。顾床头、黄金垂尽，错囊常扁。短短疏篱围小舍，吠个伶仃瘦犬。无四壁，盗忧幸免。烟冷晨炊巧妇怨，夏服成、便换春衣典。阶没草，无人剪。（首调自谓也。自记。）
岁月波涛卷。正清秋，折襟僵卧，谁能自遣？桃李开时人抱病，不觉露华秋泫。抱冷被、缠萦如茧。拚作山中无历日，太平人、那解愁深浅？心耿耿，为君展。名园台榭红窗显。远心亭、鸾惊鱼奋，墨文粉扁。幽似武陵溪畔路，止少村庄鸡犬。高士卧，尘嚣可免。齿上飞花明月夜，姑妄言、不必凭何典。只顷刻，膏盲剪。
蕉叶西风卷。要与君，加餐相劝，惺惺互遣。七尺匡床支瘦骨，那禁妻孥泪泫。百年里、如蚕作茧。硬捻长绳系白日，看麻姑、三见蓬莱浅。仙何术，眉长展。明明造物机关显。仆月来、半欹半坐，枕头压扁。搔首自怜贫病客，不及云中鸡犬。胡为者，高人不免。憔悴文园宜自爱，酒垆头、自有文君典。小藤葛，急须剪。
驴背装书卷。将出门，男耕女织，尽情分遣。吾辈要除儿女态，宁屑楚囚对泫。老将至、足跟重茧。前世瞿昙枯淡骨，寸怀中、元自尘缘浅。谁复望，云霄展？萧斋明月秋光显。笑年年、客窗灯火，角巾照扁。归到门庭浑似客，惊吠狺狺家犬。口腹累，贤豪不免。户外催租能败意，向卿卿、频乞金钗典。双黛蹙，弯如剪。
注释：
1、吟哦：吟咏。
2、曲肱搦笔：曲其前臂握笔伏枕作词状。
3、生遣：硬是排遣。
4、恻恻：悲伤貌。
5、抚膺：抚摸胸口。
6、蚕将老、未能成茧：比喻人将老而事业无成，意谓自己困于科考，功名未遂。
7、三生、福业：此泛指前生善业。
8、黔娄：齐人高士，“修身清节，不求进于诸侯”（晋·皇甫谧《高士传》）。词人自比黔娄，效法其“安贫守道”。
9、错囊：钱囊。
10、盗忧幸免：幸免盗忧。家贫无可偷，不为盗忧。
11、典：典当。
12、清秋：清爽之秋。
13、折禁僵卧：意谓折起衣襟，挺卧若僵。
14、拚作山中无历日：意谓甘愿作避世山中之隐士。
15、鸾惊鱼奋，墨文粉扁：四字为远心亭匾上之题字；文为墨书，匾为白色。
16、武陵溪畔路：指陶潜《桃花源》中所说的渔人通往桃花源之路。
17、齿上飞花：形容言谈之美好。
18、姑妄言：暂且随便聊聊，不必言而有据。
19、膏肓剪：“膏肓”语见《左传·成公十年》：“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杜预注曰：“肓，鬲也；心下为膏。”后称不治之病为“病入膏肓”。此处意谓消除心病、烦恼。
20、加餐相劝：意谓以多进饮食相劝。
21、惺惺互遣：惺惺，指聪颖者；互遣，意谓知心者相互同情。
22、麻姑三见蓬莱浅：典见《神仙传·麻姑》“东海三为桑田”，喻世事变化。
23、高人不免：意谓此时袁氏亦不免于病。
24、文园：指司马相如。“司马相如拜为孝文园令”（《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此以司马相如代指袁氏。
25、文君典：意谓家务事自有卓文君掌管。
26、小藤葛，急须剪：意谓消除家庭夫妻间纠葛。
27、儿女态：指男女情意缠绵貌。
28、宁屑楚囚对泫：宁屑，不屑。“楚囚对泫”，语见《世说新语·言语》，意谓相对哭泣。
29、瞿昙枯淡骨：“瞿昙”，本为佛之姓，此指佛家。“枯淡骨”，意谓生活贫困、躯体干瘦者，词人自喻。
30、云霄：比喻仕途。
31、萧斋：孤寂冷清的书房。
32、狺狺：狗叫声。
33、败意：败兴。
34、金钗典：典当金钗
此词共四阕，为袁藩扶病至词人宅舍探视而作。写词人与宣四兄科举失意，贫病交困的苦况，表达了二人同病相怜、相互慰藉之情。
第一阕：上片写词人感慨自己抱病数月，满怀愁苦；下片陈述家境之贫困，自慰慰人。
第二阕：感叹个人病愁之后，着重写袁氏寓居的毕家石隐园远心亭之幽雅，居此能免于世俗事务之烦扰，在这清幽的环境中可高卧清谈，二人可经常毫无拘束地闲聊。
第三阕：抒写二人同病相怜，词人以“加餐”、“自爱”相劝勉。
第四阕：此阕诉说词人科举失意，多年坐馆异地，生活困窘之苦况，表达词人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自甘以耕读传家、安分知足、安贫守道的情怀。
参阅书目：
《聊斋词集笺注》，赵蔚芝笺注，黄河出版社1999年版；
《聊斋诗词选》，殷孟伦、袁世硕选注，齐鲁书社1983年版。
200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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