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林黛玉进贾府》中人物出场的设计

作者:廖志斌

全国高等职业技术教育卫生部规划教材五年专教科书语文选篇《林黛玉进贾府》,节选自《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对于这一回的赏析,大家的观点基本一致,即宝玉与黛玉的初逢。这一情节上承一二两回所叙说的前缘的描写,后开四五回人物情节的铺展。而整个前五回又是全书的序,可见这一情节在全文中的重要位置。

看过《红楼梦》的读者都知道,作品中人物繁多,有四百多号人,要把他们一一叫出名来,本就不容易,更难区分那一府那一院。但作者对主要人物的刻画,却都各具情态,各有性格,即使是共居一处的兄弟姐妹,也各具形色,无不有血有肉,栩栩如生。而对于这些人物的出场,作者可谓巧发其中,精于安排。这便是我们在了解《林黛玉进贾府》“宝黛初逢”这一重要情节的安排之外所要探讨的。

一、精于挑选,委以重任,通过身份的独特,拾串起繁杂的情节,牵扯出关系各异的人物

就在《林黛玉进贾府》这一节中,贾府主要人物就出现了十余人之多,作者并不介身其中进行解说,不作孤立静止的介绍,却借作品中一主要人物的活动,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刻画人物的性格,从而达到进一步展现贾府及其家族主要成员的目的。这一主要人物首选林黛玉,也就是说作者让读者跟随林黛玉足之所至,目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之所感来见识贾府这个历时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来认识其家族的主要成员。但为何选中这一葬花吟月的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呢?先让我们来认识一这位林家小姐。
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是个冰雪聪明、才思过人、而又孤高冷傲、多愁敏感的弱女子。她的秉性来自于家庭教育,祖辈四世封侯,父亲林如海虽断了世袭,却能发奋苦读,凭着“学而优”博得个鼎甲出身,探花及第,钦点巡盐御使,林黛玉这个侯门小姐就出身于这样的世禄之家,又是书香门第的家庭。林如海膝下无儿,就将独生女当成儿子来抚养,又因黛玉聪慧,所以聘请饱学之士任西席,专教她念书。这样的家庭熏陶下的林黛玉怎不才思过人。加上林如海是以“学而优”仕进,当然看不起那些靠祖上荫功戴上花翎的膏梁轻薄之流,甚至对现居工部员外郎的贾政,虽是内兄,却也不将他放在眼里,要不是考虑到贾政为人谦恭厚道,他也不屑于去求他的托孤的人情。由此可见林如海的孤傲,再看他平素教女儿“惜身养福”即不贪婪,有节制,亦可见其为人清廉。在父亲影响下的林黛玉怎不孤傲不群,清高自衿。

丧母之后的林黛玉,不得不尊父命去投靠外祖母。而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这早已为母亲生前所告知。黛玉到外祖母家当然不能贻笑大方,加以寄人篱下,怎能不“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所以黛玉到贾府后观察必然是精细的,判断必然是审慎的,以林黛玉的聪慧精明,加上她有意的观察,贾府的内内外外,方方面面,从门前的石狮到屋里家具的摆设以及各色人等的服饰,举止、谈吐、她全都看在眼里,默记于胸。曹雪芹就是借林黛玉的观察,从而介绍贾府的概况,既符合情节发展的需要,又符合黛玉这个人物的个性特点。

要介绍贾府,特别是要贾府内的那些主要人物在一时间内陆续登场,就要考虑什么机缘,什么事情,什么场合,什么人物,来牵针引线,把这纷繁复杂人物情节给拾串起来?看来只有林黛玉堪当此任,只有这位远来的至亲、新遭大故的孤女、贾母亡女的唯一骨肉的到来才能惊动上至贾母、邢、王两位夫人,下至李纨,熙凤、迎春三姐妹;不仅惊动内眷,还惊动了贾赫、贾政、宝玉。曹雪芹借林黛玉这个人物来揭开贾府各院的重重帷幕,人选即恰当,情节又合理,也只有在这样的悲喜交集的会见中,才更容易显现一些人物的性格。

二、牵针引线,顺藤摸瓜,借助人物的活动,推动情节演绎,展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在这回书里,是贾府这个典型环境、贾府中众多典型人物的第一次露脸。曹雪芹借林黛玉的活动,将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一一展现出来。如对环境的描述,林黛玉坐着轿子行近宁国府,展现在面前的是街北的两个大石狮,三间兽头大门 ,门前列坐着华冠丽服的十来个人,门上匾额是“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林黛玉判断其为贾府之长房。到荣府时从进门到换轿夫的转折,雕梁画栋的游廊厢房,穿红着绿的丫头们,处处显示贾府的雍容富贵。在贾政堂屋时,抬头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有御书的斗大三个字:“荣禧堂”。“敕造”和“御书”,可见贾府的尊荣富贵的原由。而“荣禧堂”内青绿古铜鼎、待漏随朝墨龙图,宴居之所的文王鼎、美人斛的摆设无一不显出主人以“忠君、勤政、守礼、尊法”自勉和标榜。

贾母的出场倒能贴切显现其对林黛玉的疼爱和关切,所以不待外孙女进门,自己就颤颤巍巍的迎了出来相互抱头痛哭。作为贾府的“老祖宗”即封建家族的一家之长,她的至高无上的权威也展露无余,老太太一哭,“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在接下来的“贾母用饭”的过程中,黛玉更是深有体会,“丫环仆妇个个敛声屏气,严整恭肃,连一声咳嗽也不敢出”,家人之间,繁缛礼节,冷酷可怕,这就是封建贵族阶级的家庭专制。所以贾母可以一手培育宝、黛的爱情之苗,也可以残酷摧毁她们爱情的蓓蕾。

迎春三姐妹同时登场,虽打扮一样,但迎春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探春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惜春身长未足,形容尚小。她们和黛玉的见面虽然没有言辞的表现,但从不同的形容却可见其不同的性格。

王熙凤是贾府中杀伐决断、威重令行的铁腕人物。她的出场更是有声有色。就在大家敛声屏息的时候,她却放诞无礼,扬声说笑而来。好奇的黛玉抬眼看处,一个泼辣风骚而又雍容富贵的少妇掀帘而入。只见她头上珠光璀璨、身上彩绣辉煌,吊眼扬眉,苗条风骚、春风满面、笑里藏刀。她在初会场合中的权谋机变,见风使舵,声形并现,令人可叹可畏。这位荣国府中庶务大权的独揽者的机敏和才干,就在首次亮相中已露出了峥嵘的头角。
贾赫、贾政虽然没有露面。但从他们的居住环境中却显现了各自的性格特征。贾赫的小巧别致、树石皆好的院落,许多盛装丽服的姬妾、丫环,加上他“身子不爽”、“怕见了伤心”的虚套的传话,早就显现了他的为人。贾政也因斋戒去了,未见黛玉,但从“荣禧堂”的摆设和黛玉所见的“半旧的枕褥、椅套、炕桌上的书籍茶具”可见兄弟俩的不同,也见出贾政是个封建正统的卫道士,封建礼法的恪守者。

三、巧于安排,极力渲染,多角度侧面烘托,浓墨重彩描绘,为主要人物的登场铺垫造势

一部《红楼梦》 ,假若抽出贾宝玉和林黛玉着两个主要人物,恐怕就难于流传下来,当然假若少掉了如王熙凤、贾母、迎春、惜春等人,同样会逊色很多。在节选的本回里,这些同样重要的人物已经次第暂露头角,而主要角色的出场却有些姗姗来迟,或者可称是呼之欲出,而又犹抱琵琶半遮面。黛玉的形象虽经旁人眼观,侧面有所描写,但也只是潦潦几笔,不够明朗,而宝玉就更是“如雷贯耳”,却是难识庐山真面目,黛玉虽急于一睹表哥“顽劣混世”的风采,但也只能从妗母口中再次证实传言的不虚。

实际上,对于宝玉与黛玉的初逢的安排,曹雪芹却是煞费苦心的。在作品的首回,曹雪芹一开始就将读者引入这样一个似真似假、若隐若现、亦仙亦凡的境界中:这边是气象赫赫的荣国府,那边是仙乐频频的太虚境。女娲炼成的“通灵宝玉”被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至“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去了结风流公案。而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为酬报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甘愿随他下世为人,把一生的眼泪还给他。基于曹雪芹在作品的艺术构思中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两个人物的重要分量,他俩人的出场也就有了前面匠心独具的设计,即在全书序幕中亮相,在两心相通时出场。于是有了第三回中两人初次相会的精彩场面。

在曹老先生的笔下,写尽贾宝玉的风流神采: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如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项上金缡缨络,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宝玉。换了冠带之后,依然是“面如敷粉,唇如施朱;转盼多情,语言长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在眼角。”这一切在黛玉的眼里,除了感受到其秀美的形象和动人的风采,更领会到它的秀美的容貌蕴含着一种“可心会而不可言传”的亲切和孺慕,“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曹雪芹以极其细腻委婉的笔触把这个多情善感的少女的内心活动刻画得异常真实自然。

在林黛玉的眼里宝玉的容貌风度“最是极好”,在宝玉的眼里,黛玉的容貌风度又如何呢?“两弯似蹙非蹙鉴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时似弱柳扶花。心比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多三分”。在宝玉眼里,黛玉的“愁、泪、病、弱”自是与众不同,所以他一看罢,马上笑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宝黛的初逢以宝玉的摔玉而结束,这也预示着他俩的爱情将以悲剧而告终。

这里所论述的虽然只是《红楼梦》第三回中人物的出场,但足于让我们看到曹雪芹惊人的艺术才华,不论是人物的刻画,环境的描写、情节的安排无不是理有固然,事有必至,从而充分展现了其现实主义艺术手法的高妙和传神之笔的不同凡响。

【参考文献】

[1]游国恩. 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3.

[2]袁行霈. 历代名篇赏析集成[m]. 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7.

[3]周先慎. 古典小说鉴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4]周红兴. 简明中国古代文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0.

展开全文 APP阅读
©版权说明:本文由用户发布,汉程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若内容存在侵权或错误,请进行举报或反馈。 [我要投稿]

精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