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芣苢》说起

平日喜欢读读《诗经里的植物》,便逾来逾觉《诗经》里的妙处来,从生活角度看,这些诗中的生活离我们似远而近。一次上课,给学生讲起了动词的抒情性表达,不觉地就想到了《诗经·芣苢》这首诗,诗人仅以简明的动词变化就把一个劳动场面写得欢快活泼令人难忘。

芣苢,俗名车前草, 即车前子,种子和草可作药用,是一种极其常见的植物。《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这首诗从形式上看,全诗仍然与我们以前学过的《诗经》作品一样,三章叠咏,十二句反复吟唱,诗人在这里仅以“采”“有”“掇”“捋”“袺”“襭”六个动词的变化,就把一次采野菜的劳动场面,欢快忙碌的情境生动地再现出来。  

有过挖野菜的北方人对此都不会陌生,我们又把车前子叫车轱辘菜,你一听就会感知到这种菜的生长环境,它的生命力的顽强。春天一来,它就凭借多年生的宿根,早早的冒出新绿,真是春风吹又生,生机无限。这个时节的芣苢最嫩,味最鲜美,它也自然地成了我们小孩子最早的筐中之物,盘中之餐。以之为主料熬出的汤,嫩绿爽滑,鲜胜菠菜。由于嫩芽刚刚拱出地面,需要耐心的寻找,细细地发现,采的过程也是个艰苦的过程,因此我认为“采之”是总写,是对劳动行为目的的交代,继而是有了发现,才进入具体的劳动状态。因此先是 “有之”,说明已经寻找到了新生的芣苢;“掇之”,因为小要仔细地来挖取;“捋之”,又因为要一边挖取,一边要摘下去年已经干枯的经年宿叶,还要抖掉泥土,又要在手中拿得够多,必然在手中要把野菜捋好;“袺”,经过一段忙碌而兴奋地采挖,多到手再也拿不过来了,就要腾出一只手来兜裹着衣襟来承装野菜,到了这里已说明野菜的丰富;“襭”说明单个衣襟已经不能容纳采撷来的野菜,需要重束腰带,撩起前后衣襟做个大大的包裹。从整个劳动场面来说这应当是一次意外的收获,因为他们并没有带来必要的劳动工具,承装的器物,例如筐一类的东西。这样来写更能表现他们发现野菜的意外惊喜,采挖野菜的快乐,忙忙碌碌采摘的喜悦,更容易使人感受到一种兴高采烈地劳动热情。

我每当读这首诗的时候,都会想起我小时挖野菜的情景,筐满了就用衣服来裹挟,那种收获的喜悦,是裹也裹不住,盛也盛不完的,就连疲劳都是健康的。我就逾加佩服古人对自然生活的丰富表现力,享受着这首诗的韵味。

古人对这种采摘生活也颇感兴味,对这首是亦有诸多的见地。《毛传》曰:“芣苢:车前,宜怀妊焉。”又曰:“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其实这种训诂也颇为牵强,南宋时朱熹《诗集传》始疑其说,以为“化行俗美,室家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苢,而赋其事以乐也”。清代学者方玉润《诗经原始》对《芣苢》之释更得精髓:“殊知此诗之妙,正在其无所指实而愈佳也。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足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按之,兴会索然矣。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今世南方妇女登山采茶,结伴讴歌,犹有此遗风云。” 读过方论我们也会颇有同感,再三读来,真的犹如聆听吴侬软语,嬉戏清唱,歌吹杳然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芣苢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说他是宝贝从历史传说中你也会得到收获:

相传西汉时有一位名将叫马武。一次,他率军队去戍边征战,被敌军围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时值六月,那里酷热异常,又遇天旱无雨。由于缺食少水,人和战马饿死、渴死的不少。剩下的人马也因饥渴交加,一个个小肚子胀得像鼓一般,痛苦不堪,尿像血一样红,小便时刺痛难忍,点点滴滴尿不出来。战马拉尿时也嘶鸣挣扎。军医诊断为尿血症,需要清热利水的药物治疗。因为无药,大家都束手无策。马武有个马夫,名叫张勇。张勇和他分管的三匹马也同样患了尿血症,人和马都十分痛苦。

一天,张勇忽然发现他的三匹马都不尿血了,马的精神也大为好转。这一奇怪的现象引起了张勇的注意。他便紧盯着马的活动。原来马啃食了附近地面上生长的牛耳形的野草。他灵机一动,心想大概是马吃了这种草治好了病,不妨我也拔些来试试看。于是他拔了一些草,煎水一连服了几天,感到身体舒服了,小便也正常了。

张勇把这一偶然发现报告了马武。马武大喜,立即号令全军吃“牛耳草”。几天之后,人和马都治好了。

马武问张勇:“牛耳草在什么地方采集到的?”张勇向前一指,“将军,那不是吗?就在大车前面。”

马武哈哈大笑:“真乃天助我也,好个车前草!”

此后,车前草治病的美名就传开了,因为此草爱长在路旁,所以又称有当道草。

     由此可见,芣苢的药物疗效也值得我们认识研究,他确实是一件廉价的宝贝。古人认为芣苢利水,清热,明目,祛痰。治小便不通,淋浊,带下,尿血,暑湿泻痢,咳嗽多痰,湿痹,目赤障翳。诸多的古代医典均有论述,《本经》认为:主气癃、止痛,利水道小便,除湿痹。《别录》中说:男子伤中,女子淋沥,不欲食。养肺强阴益精。明目疗赤痛。《药性论》讲:能去风毒,肝中风热,毒风冲眼目,赤痛障翳,脑痛泪出,去心胸烦热。《日华子本草》中也谈到:通小便淋涩,壮阳。治脱精,心烦。下气。现代医学研究也表明,芣苢有:性寒,味甘,无毒;归肝、肾、肺、小肠经的特征。功能主治:清热解毒、利尿渗湿、祛痰明目。治水肿、痰热咳嗽、泄泻、热淋涩痛、目赤肿痛等症。这样一种大江南北广有的常见植物,若是很好的加以利用,一定会对我们大有裨益的。

芣苢牛溲本一家。芣苢的另一种文学价值的体现,最早出现在唐代文学家韩愈的《进学解》:中“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这里的牛溲马勃,是指常见的两种植物。牛溲,即牛遗,车前草的别名,也就是芣苢。马勃,一名屎菰,在东北俗称马粪包,生于湿地及腐木的菌类,在野外不小心伤了肌肤可信手拈来敷上,一般来讲伤口就不会发炎,且不久便可痊愈。这两者皆至贱,可均可入药。“牛溲”在韩文公这里是用来比喻虽然微贱但是有用的东西。再后来这芣苢便随着这位伟大文学家的这篇名文,被借指为卑贱而有用之材,格升了一级。于是牛溲又被众多的后学界定为了有用之才,成了人才的自谦之词,还写入了历史。《宋史·吴潜传》就有:“愿陛下篤任元老,以为医师;博采众益,以为医工。使臣辈得以效牛溲马勃之助,以不辱陛下知人之明。” 明代学者王世贞《与樊待御书》:“某不佞,闻古有助於人者,牛溲马勃亦不却也。”。清代学者褚人穫 《坚瓠十集·遗臭文词》:“马勃

我们这个民族是聪慧又善于想象,且具有感恩情怀的民族,天人合一,万物和谐,不独为大,感念天地万物之灵。故芣苢虽为俗物,虽然极普遍,可我们领受其惠,自然芣苢之名,牛溲之灵,便就赫然地浸润在了我们民族文化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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