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是银质的吗?
“银瓶”是银质的吗?
鲍华明
白居易《琵琶行》一诗中 “银瓶乍破水浆迸”一句似乎容易理解,毫无争议,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第三册将此句释为:“这是形容琵琶声在沉咽、暂歇后,忽然又爆发出激越、雄壮的乐音。银瓶,汲水器。乍,突然。迸,溅射。”但教材中只说明“银瓶”是“汲水器”,没有说明其材质,因而有学生指出,如果“银瓶”为银质,银作为一种具有良好延展性和柔韧性的金属,怎么可能出现“乍破”的现象呢?
《汉语大词典》释“银瓶”,有两个义项:①银质的瓶。常比喻男女情事。语出唐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诗:“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②指岳飞幼女安娘。世传岳飞为秦桧所害,飞女年幼,抱银瓶投井而死。后人称女曰“银瓶小姐”“银瓶娘子”。
从中可看出,《汉语大词典》释“银瓶”,一为字面义“银质的瓶”;二为因比喻而引申出来的词义“男女情事”;三为一则典故,并且说的是唐朝之后宋朝的事,更是与此无关。可是比照《汉语大词典》的解释,白诗《琵琶行》中的“银瓶”却又作何解?其实此诗中的“银瓶”并非实指银质的瓶,而是白色瓷瓶的美称,理由有三:
其一,纹饰繁密、富丽堂皇的银器,多为王公贵族所享用,非普通群众能用。古诗文中常常出现“银龛”“银筵”“金戈”“金盏”“金卮”“金杓”“玉炉”之类的词语,并不一定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玉器,而是常作为一些器物的美称。如唐王勃《益州绵竹县武都山净慧寺碑》:“银龛佛影,遥承雁塔之花;石壁经文,下映龙宫之叶。”这里的“银龛”就是佛龛的美称。可见这是古诗文中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
其二,在中国古代社会,相比贵重的金银玉器,瓷器的制造与使用更加普及。诗人白居易为中唐时期人,唐代瓷业空前兴盛,北方邢窑的白瓷与南方越窑的青瓷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成就,被称为“南青北白”。唐代李肇在他的《唐国史补》一书里写道:“内邱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其中,邢窑的白瓷达到很高的水平,釉色洁净明亮,釉质洁白莹润。唐代有许多赞颂唐白瓷的诗句,如:杜甫“君家白碗胜霜雪”,释皎然“素瓷雪色飘沫香”。唐代陆羽在《茶经》中说“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而我国古代素来有用“白金”指称银子的说法,可见白瓷之“白”,真有如银子之“白”,“银瓶”的美称也由此而来。
其三,“银瓶”作为白色瓷瓶的美称,其他诗人也有运用,如唐朝陆龟蒙《野井》中就有“寒泉未必能如此,奈有银瓶素绠何”;宋代仇远的《八拍蛮·翠袖笼香醒宿酒》有“翠袖笼香醒宿酒,银瓶汲水瀹新茶”。明代刘嵩的《夜宴王召南席上观黑厮旋舞胡瓶歌》有这样的描述:“银瓶花烂雪色新,俯仰之间如有神。岂知头容自正直,欹侧愁杀旁观人。”诗中描写了藩童在筵席上杂耍的情景,头顶“银瓶”的同时还能从容自如地舒展身体,手中抛玩着羹匙和筷子,做出了一系列复杂惊险的动作。通过“银瓶花烂雪色新”等句,可知此诗中的“银瓶”应为白色瓷瓶,否则藩童头顶着一只不易摔破的银质瓶,是不会造成“欹侧愁杀旁观人”的效果的。
所以,“银瓶乍破水浆迸”中的“银瓶”当为白色瓷瓶的美称,而非实指“银质的瓶”。中学语文教材中如果能说明它是普通瓷质汲水器,并指出这是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学生也就不会误以为此诗中的“银瓶”是银质的,从而消除了“银瓶何以乍破”的疑问。而《汉语大词典》中对“银瓶”一词的解释,也可以更丰富一些。
(作者单位:江西铜鼓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