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词话

●洞箫谁吹

苏东坡《前赤壁赋》:"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然客者为谁,语焉不详。

《历代诗话》卷二十吴景旭引成化年间(年号)吴原博诗云:"西飞孤鸿记何详,有客吹箫杨世昌"。吴原博所据何典,持考。杨世昌系一道士。据《 图绘宝鉴》:"(其)字子京,武都山人,与东坡游,善画山水。"

●浇书摊饭

宋陆放翁绝句云:

浇书满挹浮咀瓮,摊饭横眠梦蝶床。

莫笑山翁见机晚,也胜朝市一生忙。

诗中的"浇书"云云,意为"晨饮",典出苏东坡;而"摊饭",即指"午睡",典出李黄门。作者易"晨饮"为"浇书",变"午睡"为"摊饭",不仅形象,而且幽默。

放翁此诗浑是一派道家气象,对当时"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的恶浊社会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体现了" 穷则独善其身"的生活准则,虽然未免消极了点。

●无对五律

律诗须对,但也有无对的。兹举数例:

刘方平《芳梅》诗:

新岁芳梅树,繁苞四面同。

春风吹渐落,一夜几枝空。

小妇今如此,长城恨不穷,
莫将辽海雪,来比后庭中。

僧皎然《访陆鸿渐不遇》诗:

移家虽带廓,野么入桑麻。

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到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

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

刘方平,僧皎然皆唐时诗人。上引两诗,颔颈联虽不对,然声律自合,实也律诗一体。

●太常周泽妻

后太常周泽,洁身敬祖,常卧于斋宫之中。其妻阚其所苦,泽怒,以妻犯斋禁而收狱,故时人作诗以叹其遭遇曰:

生世不谐,作太常妻。

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不斋醉如泥。

既作事,复迷迷。

这自然是一个悲剧。这位太常妻也不啻“守活寡”。这首《太常妻诗》更是表达了一种人性的渴求──对正当的“人和人之间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马恩全集》四十二卷语)两性生活的渴求。

●素馨插鬓

明杨升庵诗云:

金碧佳人堕马妆,鹧鸪林里采秋芳。

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陆郎。

所咏的乃滇中女子喜以素馨插鬓之习俗。所谓的“堕马妆”系我国古代女子发式之一种,其髻偏在一边。“秋芳”即指素馨。“穿花”两句,说的是汉时文学家陆贾,因其曾在《南中行纪》写道:“南中有花,唯素馨香特酷烈。彼女子以采丝穿花心绕髻为饰。”当然,“风流恼陆郎”云云,自是一种戏谑之言。

素馨插鬓的风俗,好象迄今云南乡里犹存。

●自撰年谱

白居易有个嗜好,就是喜在诗中纪岁时,每纪又必述其行状,倘将这些诗句次第考之,则白之生平大致可睹。其如"未年三十生白发","不展愁眉欲三十", "三十生二毛","三十为近臣","元和二年三十","四十有女名金鸾","四十心如七十人","发鬓苍苍四十五","吾年五十加朝散","长庆二年五十一","五十二人头似霜","六十三翁头似雪","无喜无忧六十六","外翁七十孙三岁","寿及七十五"等等。

白居易活了七十五岁,从三十到七十五,他的诗都有记述,如果把所有这类诗句综合起来,就成了白居易的自撰年谱了。
(据公输鲁《杞庐说诗》)

●吹皂泡词

吹皂泡之戏,旧时闺中颇喜为之,记得有一首《钗头凤》词写其状云:

春归闷,眠难稳。

闲来吹个团团晕。

虚空界,园光蔼。

窗边才过,又飞帘外,快快快。

朱唇吮,香泉润,

笑拈湘管郎肩喷。

风前摆,儿曹待。

明珠无数,霎时何在?再再再。

是词见《洗心书屋诗余》,作者为叶雨舟,清时人。

●艺术第一

"江南昔有贵公子,年少登科。乃翁故朊士家居,

于其公车北上,以五千金遗之。公子赋性不羁,楚馆秦楼 ,

一路挥霍,比至京师,已囊空如洗矣。

兼以抱病不得入场,嗒焉若丧,称贷而归。

翁初怒其不肖,欲诃责之,及还家,首搜行箧,见诗稿中有二句云:’ 比来一病轻如燕,扶上雕鞍马不知’,翁且怜且喜曰:’行此两句诗,则五千金花行值也’"。事见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一。

案:此翁大有" 艺术第一"之气度,故其子虽不肖,弄风月,误科场 ,终因有诗才而免遭诃责。但毕竟过分了一点。前人讲"道德文章",两者似皆不可有所偏废。

●论诗亦诗

谢榛谓:“自古诗人养气,各有主焉。蕴乎外,其隐见(现)异同,人莫之辨也。熟读初唐盛唐诸家之作,有雄浑如大海奔涛,秀拔如孤峰峭壁,壮丽如层楼迭阁,古雅如瑶瑟朱弦,老健如朔漠横雕,清逸如九皋鸣鹤,明净和乱山积雪,高远如长空片云,芳润如露蕙春兰,奇绝如鲸波蜃气,此见诸家所养之不同也”(《四溟诗话卷三》)。

读来约略可晓初盛唐诗风。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此论诗语,亦诗语也。

●杜甫喜咏鹰

杜集中咏鹰极多,如:

饥鹰待一呼

苍鹰饥著人

鹰愁怕苦笼

干戈少暇日,真骨老崖嶂,

为君除狡兔,会见翻鞲上。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安得尔辈开其群,驱出六合枭鸾分。

等等。鹰系猛禽,其逐鸟雀,向被视为正义勇武的象征。杜甫尝自称:“性豪业嗜酒,嫉恶怀刚肠。饮酣视八极,俗物都茫茫”,读此,当可了解杜甫喜欢咏鹰的原因。 物都茫茫”,读此,当可了解杜甫喜欢咏鹰的原因。

●轻烟散入五侯家

写完李商隐《龙池》诗的含蓄美,又想起另一首诗,那就是《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要读懂这首诗,需有一点文化史的知识。“寒食”是指节名,指“去冬至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荆楚岁时记》)。后来,又将节期缩成一天。不过,寒食虽禁火,但对宠臣,皇上可于当日晚上“赐火”,以示恩泽,这在当时被视作是一种殊荣。很显然,诗人正是以此为视点而来运笔落墨的。诗中的“汉宫”暗射“唐宫”,“传蜡烛”就是“赐火”。值得注意的是“五侯”一词。据《后汉书-宦者列传-单超传》载,东汉恒帝时,宦者单超等五人因谋诛外戚梁冀有功,遂同日封侯,世称“五侯”。当然,作者用“五侯”的典实,

不能没有寓意,诚如清人吴乔的《围炉诗话》指出:“唐之亡国,由于宦者握兵,实(唐)代宗授之以柄。此诗……只‘五侯’字见意”,故此称此诗是“唐诗之通于《春秋》(春秋笔法)者也”。一句话,借助“寒食赐火”的细节,诗人蕴藉而巧妙的表达了对宦官特权地位的不满。

这首《寒食》写得非常美;全诗极富动感,“飞”、“斜”、“传”、“散”等字都颇传神,“春城”一句虽历千古仍脍炙人口,但这并不失其讽喻之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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