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论黛玉怕冷与宝钗怯热

作者:凤眼萍婆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在引用古人诗句时常常出现偏差,后人多以为是讹误。但细细品味常常发现这“讹误”的诗句比原诗更融合于小说情节。这体现了活用原则,化用前人诗句而不是死在诗句之下。《红楼梦》的评阅者脂砚斋在评语中引用古人诗句时也体现了这一原则。比如小说第二十五回有一条甲戌侧批:“妙妙!‘笋根稚子无人见’,今得颦儿一见,何幸如之。”其中“笋根稚子无人见”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漫兴九首》(其七)“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其中的“稚”又作“雉”)古人的诗词一字千金,“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早在明清时代就在传抄的过程中出现了“稚”和“雉”两种形体,对诗句也做了两种不同的解释:

(一)作野雉之“雉”

指小野鸡伏在竹林笋根旁边,难为人见;沙滩上的小野鸭偎依在母凫身边,安然入睡。

(二)作稚子之“稚”
古人也把笋称为稚子,并以《食笋诗》为证“稚子脱锦绷,骈头玉香滑。”

显然脂砚斋偏向于作竹笋之意的“稚子”。小说中的描写如下:“却说林黛玉见宝玉近日烫了脸,总不出门,倒时常在一处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更觉烦闷。便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来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即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潇湘馆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地幽静,“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看书无趣,做针线更觉烦闷。其实不是看书无趣,也不是做针线使人烦闷。而是“无人”使黛玉觉得无趣和烦闷。正如第八回(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中黛玉自己所说的“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这段话是黛玉说错话(“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后耍贫嘴,但其哀音也于字里行间有所流露。

再如三十一回“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她果真是喜散不喜聚吗?非也。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她怕的是曲终人散后的凄冷。她怕的是客居他乡向隅而泣的悲怅。可见她是怕清冷怕伤感的。虽有贾母等人怜爱,但人口众多的大家子,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处,人情冷暖自知。潇湘馆本是个幽静的处所,因来的客人少就更显凄冷。作者曾多次渲染门前苍苔,走的人少所以才会布满苍苔。自打林黛玉搬进潇湘馆后,除了宝玉、宝钗等常来外,其他人如赵姨娘周姨娘等不过是顺路人情,连个问寒问暖的亲人也没有。贾母领着刘姥姥与众人往园子里逛时,在潇湘馆就发现纱窗颜色旧了,让凤姐给换个“霞影纱”。黛玉的一应日常生活用度都是由凤姐照管,当初口口声声说“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这不过是口头的恩惠。只是逢年过节按照姑娘们的例人有一份她有一份,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有好的她自己先收着了,老太太、太太不提她就打马虎眼。
浦起龙《读杜心解》中说这首诗“微寓萧寂怜儿之感”。“无人见”与“傍母眠”形成鲜明对比,形成一冷一暖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诗句“笋根稚子无人见”妙在“无人见”三字写出了黛玉寄人篱下的处境;妙在笋称稚子,黛玉也是稚子;“阶下新迸出来的稚笋”没有人看见,无人照看的黛玉看见“阶下新迸出来的稚笋”。作者总是在细微处表现大主题。脂砚斋只引用了诗的前半句,但通关全文,第五十七回(慈姨妈爱语慰迟颦)中的一篇文字描写如“宝钗一面说一面伏在他母亲怀里笑说‘咱们走罢’等与这句‘沙上凫雏傍母眠’真不知是“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宝钗虽也是客,但她与黛玉不同,她“家中有百万之富”,使不着贾府一分钱,薛姨妈和宝钗倒是时常给贾府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宝钗替湘云出资张罗的螃蟹宴光一顿的钱就够庄家人过一年了。再有给王夫人的未作的原枝人参;给黛玉的上等燕窝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打点给下人的赏钱;即便是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也要预先打发人送去五百钱。她总能以小惠全大体,这和她有皇商家庭作靠山是分不开的。又是木店又是当铺又是纸扎香料铺,薛蟠一出手就是千两银子也未必能买到的檣木。真是“珍珠如土金如铁”呀。宝钗有母亲又哥哥,但也有不尽如人意处。她哥哥不知闹出多少事来,把夏金桂娶进门后更是鸡犬不宁。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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